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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的精灵〔外一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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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9-04-09
第11版(作家文苑)
专栏:

森林的精灵〔外一章〕
许淇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俄罗斯继巡回展览画派之后崛起的画家弗罗贝尔笔下的牧羊神“潘”(PAN)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个半人半兽的老头儿,卷发白了,胡须也白了,长长地垂下遮挡瘦瘠的胸膛,多毛的腿和树桩根须融为一体。肺弱气短,他暂停四排孔笙笛的吹奏。喘一口气儿吧!北方森林静默的黄昏充满了音乐。
森林里眼前没有茂密的大树,也许遭人砍伐了,老精灵潘背靠三株歪斜的小白桦,稀疏的沼泽地被灌木丛阻隔了视线,一弯半圆的下弦月仿佛树间结的果实,像一只切掉一半的橄榄形的柠檬。弗罗贝尔善于画桔色的月亮,有时我们偶尔在田野上或楼与楼之间会看到她,幽幽的,蜜蜜的,怅怅的。三朵紫云因挨近她如弥留时的回光返照,转瞬间,红潮即行退去,紫灰绿灰的暮霭将沼泽地夜鹭的哀歌笼罩了。
牧羊神潘深陷在皱纹密布的眼睛里的瞳仁,像蓝宝石一样晶莹剔透,那两点闪耀的亮光,便是画面最小也最亮的笔触了。半透明的眼睛由于年老,幂着一层薄翳,失去了年轻时因创造、征服、爱欲的燃烧而炯炯;失去的还有绿苔蒙茸的记忆,显出无可奈何的忧郁惆怅,他仿佛凝视着你,略带畏惧地凝视前方出现的一个新的人类———新世纪的产物,那将是森林的主人!
牧羊神老了老了,他不能再吹笛和用金毛腿跳舞了!他的左手搁在膝头,如果张开,掌比脸盘还大,骨节凸出像刀刻的年轮一般,疤痕累累的老树枝杈一般,他曾经用这劳动的双手开拓出神话中的王国,他是这丛林深处的征服者。
树和云
列维坦并没有更换新的目光。
这位俄罗斯杰出的风景画家还是古老的罗西亚的田野上的“农夫”;还是套头衬衫树皮鞋;还是用桦树条抽打身子;还是满足地抹一把大胡子,嗅闻盘里的酸黄瓜;听茶炊吹哨。他的《金黄色的秋天》绚亮又沉暗,是真正的俄罗斯的秋天,不是中国的西北或江南,也不是巴黎郊外的枫丹白露。
那些树,那些活的树,那些有生命的树,那些轻歌曼舞的树,那些哗哗欢语的树,和树本身一样真实存在着的画中的树。
树丛前面有一条深黑的小河。桥是三根剥去皮的原木搭架,过桥即见因为泥泞怕滑倒而铺了木板的小路,一拐弯便消失在密林深处。夕阳余晖让河面波纹如网筛金砂,点燃起霎时的旺喜,一刻钟后,天色将会黑下来,四周景物宛如画题命名的《深渊》。于是,所有高矮不等的树木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直到黎明,此起彼伏的叹息都不会消歇。
小木屋旁的白杨树,像挺拔的小伙子仰望半圆的月亮———老祖母的纺车旁叫做阿细亚的姑娘的脸容。他蘸点娇嫩的柠檬黄轻轻的一笔,便凸现在甜蜜的紫蓝色的夜空。不是白夜,犹似白夜,草垛像一对对相拥的情侣;白桦杆围抱的牧场,一边是藏着夜莺的森林。月夜无人,浮泛着一支民歌:牧场静悄悄……
他画的那些云:那些多情的云,那些夏日晴空的暖色的云,那些压着雪原的灰彤的云,那些凝定若海市蜃楼的云,那些如盲丐抱着六弦琴行吟俄罗斯的飘泊的云。墓地上空层层叠积的云。倒映在伏尔加河中嬉游的云。衬着远岸城镇的教堂和市集的云。解冻的春潮般漫过小白桦林的云……
列维坦始终在画他深爱着的母亲的肖像,从少女到老妇,他熟悉她脸上的每一根线条,熟悉她体内分泌出的不易消散的泥土和汗渍和乳汁的特殊气味。特殊的树和云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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