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道何处寻——天津三建项目经理范玉恕采访记（上篇） [复制链接]

第2版(经济)
专栏：

　　人间正道何处寻
　　——天津三建项目经理范玉恕采访记（上篇）
　　本报记者 刘国胜
　　土生土长的范玉恕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项目经理，人财物集于一身，捞点儿沾点儿易如反掌。然而，多年来他以“活好、人正”的不凡业绩，在“僧多粥少”竞争激烈的建筑市场，打出了名气。在企业挑大梁、创效益、赚大钱，成为三建的“王牌”，同行们既羡慕又“眼红”。他成了一面旗帜。
　　范玉恕现象，发人深思——
　　（一）该怎么写？
　　起初看了他的一些事迹材料，有点犯难：当项目经理二十年如一日，居然“不吃人家一顿饭，不抽人家一支烟，不要人家一分钱”，真够“神”的！有人送他一只烧鸡，他竟当面把烧鸡从窗子扔出去，再照价付钱。是不是过于刻板，太不近人情了罢。天津话好听点的说他“艮”，不好听的说他“犯棱”。这样的“先进人物”怎么写？树起来人家怎么看、怎么学？
　　见了面，我递上一支烟，小心试探：“范经理，请抽烟！”
　　“好，谢谢！”没料到他极爽快，既有礼貌，又很得体。“唔……”不能光看材料。
　　细细端详，个头不高，干净利落，还挺机灵。眼睛稍塌陷，明显有眼疾。“你视力不太好，累的？”我问。他立即拿出眼镜戴上，点了点头：左眼视力0．2，右眼0．5，校正视力0．8。回答得有板有眼，丝毫不差。不过把他累成这样子，让人心里别扭。
　　小学毕业没读初中就进了技校，17岁参加工作，干了30年没离开过建筑工地。从小钻研好学，放线、识图、操作技能样样熟样样通。“文革”中在本系统幸运而不可思议地念完了“721”职工大学建工专业，学了24门课，有一定理论基础。当过工长、施工队长，直到项目经理。按公司总经理马骏的说法，项目经理是企业经济效益的主要来源和重要支撑点，是一线施工的指挥者，工程质量的把关人，人、财、物大权独揽，是个重要角色。在建筑行业，人家的活儿给不给你干，放不放心，全看项目经理班子如何。
　　建工集团有几百个项目经理，顶数他厉害，无人不服。三建公司获三项鲁班大奖，有他两尊，这是建筑行业极严肃极严格的最高荣誉奖。20来年，干了18项、近30万平方米工程，工程技术质量优良率100％。这几年建筑市场“僧多粥少”，而他光是为企业招来的“回头活”，就有20多万平方米。名气之大，可见一斑！
　　别以为整天和土石钢筋打交道的人都很粗，不对。他把活儿干绝了。搞建筑的知道，任何建筑在用混凝土浇灌前，一般要进行基础钢筋绑扎作业。范玉恕对这类关乎基础质量的活儿要求格外严格：“必须在模板上先量好尺寸，弹出墨线，然后按墨线一根一根地绑扎，钢筋平整度误差不得超过半厘米。”每次开工前，他把丑话说在先，说到做到，毫不含糊。当年春风得意的某施工队副队长刘从勋，走南闯北也算颇有名气的人物，4年前，慕名来到范经理组织施工的金皇大厦项目工地，他万万没想到，在天津“大棱子”面前，偏偏为钢筋绑扎这种基础活儿“栽”在工地。只差半厘米，硬是返了工。刘队长说，没见过像他那么“叫板”的。钢筋绑扎得再好，也是包到混凝土里面，查不出来，骗甲方很容易。有人喊：“干不了！不干了！”范玉恕当场是这么回答的：“干不干是另码事，我得跟你讲个理儿。建设单位投资6个亿，盖47层大楼，基础钢筋有一点位移，受力不匀，就是隐患。你家盖房愿意留下隐患吗？”说得你哑口无言，不得不服。
　　一项大工程有几十个民工分包队，千多号人在工地干活，面对如此众多的施工“野战军”、“游击队”，没有一点过硬本事管不了，看不住。直到今天，工程的关键部位关键活儿，范玉恕还是坚持亲自动手亲自过目。
　　来自各地的民工净来实的，叫起真儿毫不含糊，骂娘也最原始。他们在范玉恕面前，却规规矩矩，服服帖帖。
　　身教胜于言教，前面说的那三个“不”，确有其事，半点不虚！
　　对这档事儿，范玉恕是这样讲的。“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再说“天底下哪有白吃的饭”。他不愿让人在背后指脊梁骨，不然在工地也没法儿面对面地领导各路“施工诸侯”。
　　唔，有点开窍了。在一个最讲实际、最讲民主的利益团体里，容不得半点虚假，道德之门哪怕被撬开一丝丝缝隙，也会有顷刻瓦解、全军覆没的危险呀。
　　范玉恕，“够板”！
　　（二）真“够板”么？
　　在工程质量和人品方面没得说，可在人情事理上，又怎么解释？
　　民工也是人，哥儿们之间最讲“够意思”。平时见你在工地没命地干，相处久了，不能不熟不能没感情。烧鸡你不收给扔出去，也许有你的道理，可是有时弄得人家下不来台，是否妥当？
　　那年，范经理因眼睛患病，住进医院。在一起施工的张队长心里惦记着。当年这位队长因病住院时，范经理就买上礼物忙中抽空去看望过他。礼尚往来，是中国人自古就有的规矩和习惯。可是老范见张队长拎着礼物走进病房，马上沉下了脸：“你怎么拿来的，就怎么拿回去！”张队长知道“艮”不过他，都急出了眼泪。回来把这事一说，大伙儿心里不是滋味儿。
　　刘从勋队长真的两手空空去看望他，老范挺高兴，刘队长却打心眼儿感到不自在，坐了一小会儿自觉没趣就起身告辞了。
　　有人替民工队长鸣不平：依照你的“理论”，不给“情面”，是担心在“情”上被人家撬开了缝儿，以后收不拢，但这样做“情”和“理”的天平是不是没摆平？
　　平时，你对民工的衣食住行体贴入微，充满兄弟情谊。每当民工队伍进入现场前，该想到的都替大伙想到了：进了工地，可以马上到伙房点火烧饭；晚上铺上被褥就能睡大觉；白天拿起工具就干活。这些条件，到别处工地，得花好几天工夫才能做到。逢年过节，还买上礼物慰劳大家。尤其在工作中，对民工更是关心备至。
　　金皇大厦基础底板混凝土施工合龙时，有个烟囱眼大的泉眼往外冒水，浇筑的混凝土被冲了出来，就是堵不住。范经理看见一个民工弟兄堵泉眼时裤子弄湿了，立即脱下毛裤给换上。然后他跳进泥水里迅速砸进木桩，用密眼铁网加混凝土的办法堵死了泉眼。
　　上来后，有人怕他冻着，赶紧给他披上棉大衣。范经理却脱下，披到另一个衣服单薄的民工兄弟身上。这些细小情节最能征服民工们的心。向我讲述这个真实故事的民工，脸上流露出的真挚情感，一下子就能感染你，让人怦然心动。
　　你这样对待民工，总要给人家一个回报的机会罢，哪怕是给点联络联络感情的机会，也算尽了人情！“别说一顿饭，就是一支烟也不抽我们的。”与他共事多年的湖北那位队长就是这么说的。
　　1996年春节刚过，范玉恕冒着严寒来到信阳。他把10万元民工费汇票交给那位队长，嘱咐他一过正月十五马上带队伍返回天津。队长掂着手中10万元汇票，看他住的旅店连个洗澡地方都没有，吃的是自带的方便面，心中过意不去。他知道范经理的脾气，不过到了家门口还有什么说的，于是就邀请他到家里洗个澡暖暖身。老范在信阳接连跑了好几天，直到返回天津也没去那位队长家。湖北人很好客，你说这成什么体统嘛！范经理这么做，让人家心里窝囊了好一阵。
　　这是很好的证据，我又一次板起面孔问老范：
　　“是不是有点过？”
　　结果又一次失败了。原来那10万元汇票是欠民工的，送去让人家过个年，照他说还欠情呢，亲自送去理所应该，这是其一；大过年的去家里总不能洗完澡拔脚就走罢，再说春节期间找个住处已实属不易，条件差点将就一下没什么，此为其二；要紧的是赶工期，保证建筑工期是件大事，在湖北耽搁时间不能太久呵！三条理由很充足，我服了。
　　（三）缘何动力？
　　其实，不像他那么“刻板”、“不近情”，未必不是一位好项目经理。问题在于到底“图嘛”？这涉及一个人的动力问题，记者有必要对所要写的“劳模”进行合情合理的探究。
　　他的回答极简单：“住房是老百姓一辈子的大事，我们盖房子就要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人民，当中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可是，假若你的住房漏了，去责备盖房的人试试？人家也许能说出不少理由，没准主要责任不在盖房人。比方，甲方不提供合格材料，即便盖房人提出来了，那个没良心的甲方为省钱就是不改。遇到这种情况，盖房人也没办法，只能认倒霉。这个社会毕竟太复杂。
　　当然，有福气住老范盖的房，就不会出现这类问题，因为“他比甲方还甲方”。早在1988年夏天，他们承担天津城建学院工程施工，老范按惯例仔细审核图纸，发现主教学楼基础桩的混凝土强度偏低，可能给大楼留下隐患。其实出事也没他的责任，当时有人这样劝过他，老范有老范的道理：“咱们发现问题，又不向甲方汇报，等于不负责任的施工。让咱们盖，就要对得起用户！”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实实在在，事情就像他说的那样。结果一查，果然设计强度偏低，于是混凝土标号由原来的200号提高到250号，还把大楼的实心砖墙改为空心砖墙，使大楼万无一失。甲方感动得赶快拿出钱奖励，老范自然不会收。
　　有个叫杨静墅的房地产开发商不但尝到甜头，还占了大便宜。在他们合作的一项工程中，由于采纳了范经理的建议，改进了施工方案，不仅工期提前了一个半月，还节省投资70多万元。
　　老范不但把住质量关，还能替你着想，为甲方省钱。现在的开发商猴儿精，有几个不愿和他合作的？听说连外国人都眼馋。马总说他是企业的“无价之宝”，一点儿不假，绝无私货！
　　对范玉恕这个典型，用不着拔高、贴金，金子就是金子！重要的是，他的那种强烈责任心从何而来？为什么多数人做不到他能做到呢？
　　一个极朴实的解释，就像人们说的，他人好。
　　人品的确很重要。对呀，良心、人品不就是道德吗，分明是老范的道德力量在起作用嘛！这是不是人间正道，算不算一种答案？（附图片）
　　照片为范玉恕在认真检查钢筋绑扎质量。 李纳弟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