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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卡秋莎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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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9-06-20
第3版(国际副刊)
专栏:

  永远的卡秋莎
  李北兰
  刚到澳洲,便听得一些华人朋友说悉尼的俄罗斯移民甚多,而其中不乏四五十年代移居澳洲、会说中国话的白俄。自小受俄罗斯文学和音乐的熏陶,再加上天生的好奇心,以后的那些日子,我几乎是闻“俄”而动。但我却没有我的华人朋友那么幸运,除了碰到几个在澳洲本土生长的俄裔青年外,竟无缘走进那一个特殊的人群。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那日,到北悉尼的卡茨乌镇游览、购物,返回居住地贝尔蒙时,照例上了既快捷又方便的城市火车。平素喜欢观景,也便像以往那样在上层车厢寻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刚刚放下手中的购物袋,便听得身旁有人用普通话亲切地问候:“您好!”乡音难遇,我几乎是条件反射似地抬起头来。然而,问候者不是中国人,而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西人老太太。老太太身穿黑色金丝绒长裙,肩披白色镂花三角巾,脖子上挂着一串硕大的珍珠项链。虽然银丝如雪,皱纹满面,但从那张典雅而又精致的斯拉夫贵族脸上,仍依稀可辨年轻时的风采。
  本来就已经够惊讶了,当听到老太太说“我叫卡秋莎,我也是中国人”时,我惊得几乎瞪圆了眼睛:“呵……”随着英夹汉,汉夹英,以及连比带划的澳洲式交谈的深入,方知老太太并非信口开河。曾为沙俄时代高级税务官的父母于1920年逃到中国,5年后在哈尔滨生下了她。一直到1946年移民澳洲,她才离开中国。“在中国整整生活了21年!我父母的遗骨就埋在哈尔滨,我和我的前夫伊戈尔也是在上海相识、相恋、结婚的,我的儿子萨萨就出生在我的中国奶娘的热炕上。”据老太太说,她原本会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只是长期生活在英语环境里而忘却了部分。“不过,任怎么忘也忘不了这几句———黄河,长江,我爱中国……”当老太太在蓝睛白肤的车厢里一板一眼地念着这几个汉语单词时,我的眼里不能自主地盈满泪水。
  既是闲聊,就必然提及卡秋莎这个美丽如诗的名字。可以说,我们这一代人没有不会唱这首脍炙人口的卫国战争时期的歌曲:“正当梨花开遍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没想到老太太竟也和着我的节拍哼了起来。“您也会唱?您不是从来就没有在俄罗斯生活过吗?”“是我的亲爱的伊戈尔教的。苏联解体后,我曾与儿子一道回俄罗斯探亲。”说起前夫,老太太的脸上便现出一种只有岁月才能解读的柔情,“分手后的40多年,他一想念我时,就唱起这首与我的名字相同的歌。”
  “40多年?”一问,方知1946年她离开中国移民澳洲时,前夫并没有与她和儿子同行。“他太想念他的远在莫斯科的亲人了……原打算回国探亲之后再来澳洲与我们会合,岂料这一去就是‘赵巧送灯台,一去永不来’,把我们的眼睛都望穿!”原来,伊戈尔一回到莫斯科,就被当作“白俄间谍”投进集中营,一直到1956年才取保获释,但那时要想出国已是“难于上青天”。在远隔重洋,音信杳无的情况下,伊戈尔就与同厂的一位姑娘结了婚。而一直怀着希望的她却没有再婚,苦支苦撑,与儿子相依为命,在南太平洋的岸边站成了一尊无望的望夫崖。“1990年,我和儿子第一次踏上俄罗斯的土地去看望他时,他已经病入膏肓,但仍然喘着粗气教我唱《卡秋莎》……他的妻子和独生女儿已经先他而去。临死前,只有我和儿子守着他的病榻。”说这番话时,老太太没有流泪,已经昏花的眼睛如两口古井,任怎么也读不出深浅。
  “我在澳洲说我是中国人,没有谁相信,说你高鼻凹眼,阔嘴金发,没有一点亚裔的痕迹,怎么会是中国人?其实,相貌像不像不是主要的,关键是有没有一颗中国人的心!”老太太临别时动情地这么说道。虽然至今也没悟出她所说的“中国人的心”是指什么,但我还是被深深地打动了,因为我就是一个永远不说自己不是中国人的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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