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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灰食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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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0-09-09
第8版(周末副刊)
专栏:多味斋

  火灰食
  刘纯铁
  小时候留给我的一个印象是饥馋,似乎整天都是饥肠辘辘的,恨不得吃下一座山。每次在外玩耍,进门总要吵食的。有一天进门就嗅到食物香味,惊呼:奶奶,是什么?好香啊!奶奶笑骂:狗鼻孔蛮灵的。说着从火炉灰里扒出一节青玉米,丢在地上。我顾不上那热烫,也顾不上那扑鼻的香,连连大啃几口。止住馋瘾后再作打算,是掰下一半还是剥下米粒装在口袋里,作珍物慢慢享用。
  奶奶的火炉(火塘)是沉在地下的,周边用青砖和青石条镶嵌。奶奶总不明白我肚里的“化食虫”怎么那么多,也着实拿我没办法。蚕豆结荚,用竹竿穿了,往火灰里焙上一串青蚕豆;花生出土,往火灰里烧上一把湿花生;红薯下山,往火灰里煨上几个生红薯……奶奶的火炉成了我的零食宝盒。火炉里唯一让我不屑的是常年煲在炉边的土茶罐。这种茶罐,几乎家家的炉边都有,往茶罐里塞一把老茶,或洒上一撮花椒,路过的人讨水喝,主人用竹茶铫把茶水打起来,盛进茶碗捧上去,那个土朴和滚烫,正如山里人一样。
  山里人有句老话叫“路不断人,灶不断火”。前句说的是人气旺,后句表示日子红火。我总觉得这句话有着山里人自谑的苦涩味。“路不断人”有多少人且不论,“灶不断火”却是一个古老的陋习,方便生火做饭,省去用火石的麻烦,或是后来买火柴的小钱。这样,山里人家的火炉几乎常年不断火。
  火炉终年是热的,火灰煲罐崽粥是殷实人家喂养婴儿的食品。人说大火煮粥,小火煮肉,其实不然。火灰煲的罐崽粥,既稠黏又绵和,食用前,打上一枚鸡蛋,点上几滴猪油,再吊上几粒梅花盐,色香味俱全!如果哪个山里伢说是家里人提着罐崽粥喂大的,那真是他的骄傲。火灰煨河鱼和火灰煨青椒,是我奶奶受到客人称道的上桌菜。奶奶把整个的青椒煨在火灰里,只一会儿,受热的青椒从纤维孔中喷出热气,热气推动火灰,使火灰像烧开的水一样翻涌着,与青椒若即若离,使青椒的表皮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煞是热闹。煨熟的青椒净灰去蒂,加上香油豉汁,吃起来青香嫩爽,别有一番风味。
  火灰煨焙食物的青野之味,烟火之气,是其他烹饪方法不可比的。如北京的果木烤鸭,如武汉的煤火烤红薯,物体燃烧的烟气渗进食物,其味再怎么调制也不会纯正。红薯煨在几乎是恒温的火灰中,受热均匀,煨制时间长,水分由里焖,向外发,表层结下厚厚一层焦壳,焦香酥脆。烤的红薯也香甜扑鼻,却要稍差一筹。曾有好酒人发过高论:用火烧热的酒,燥;用水烫热的酒,飘;用火灰煨热的酒,醇。寒冷的冬天,和家人围坐火炉旁,煨上一壶老酒,天伦之乐尽在其中了。
  有美食家说烹调和饮食,在不同程度上反映该民族生存环境和历史发展。山里人的“火灰食”是受生存环境的制约,承袭原生态,并无炮制美味佳肴的主动,不经意中,金木水火土,五行尽在其中。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还有谁去灰里淘食?不过,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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