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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冷清与热闹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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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0-12-02
第6版(文艺评论)
专栏:

  短篇:冷清与热闹
  李敬泽
  对短篇小说来说,似乎是坏消息接踵而来。出版社在追逐长篇,长篇有时也确实卖得好,而出版短篇小说集被认为是注定赔钱的生意;另一方面,短篇的传统发表空间———纯文学期刊经受着漫长痛苦的衰退,刊物减少,订数下降,而且其中小说的版面也在收缩。市场的确是一只无形的手,它在各种叙事体裁之间重新配置资源,而短篇小说得到的是越来越小的份额:越来越少的作者、作品和读者。
  我也许可以像大胆的预言家们一样,宣布短篇小说是正在消亡的事物。但对预言家们了如指掌的“趋势”,我一向不敢轻信,比如吧,他们曾经告诉我们,现在的人又忙又没有耐心,他们不会看小说了,结果却是需要更长时间和更多耐心的长篇小说大行其道,其实按照这个逻辑,竞争的赢家应该是短篇才对。生活比文化的逻辑远为复杂,短篇小说作为一种虚构的叙事方式,它的价值不仅由传统所规范,在“趋势”中受考验,而且正被这个时代的人们不断地发现和创造。
  在网上,有无数的短篇小说被张贴和阅读。当然,你在其中碰到好作品的概率并不比在垃圾堆中捡到财宝的概率更高,但这不是什么特殊现象,纸媒介上每月发表的短篇小说写得好的也是寥寥可数。而在阅读长篇时情况就有所不同,长篇这个体裁本身就有威严、典重、宏大的派头,写长篇对小说家是件大事,稍微有点雄心的小说家或多或少地都会觉得此事与整个文学史有所关联。这有可能是真实的,而大多是虚妄的,但市场营销机制总要借助于文化权威建立起这种关联(很多长篇的封底上都会有人扮演这个权威),它会像一个隐秘的磁极,影响读者的阅读预期和阅读姿态。
  有例为证:在上海某机构举行的由一百名批评家参加的九十年代十部最佳文学作品评选中,入选作品竟有九部是长篇小说。看来“文学史”就这么写出了初稿,这差不多就是长篇小说史,你要是个作家你也会憋着写一部长篇,而作为读者,我们和批评家们一样对长篇这种体裁有一种本能的敬畏。
  由于没有光环笼罩,短篇小说获得了没有被充分运用的自由。在两个“纯文学”视野之外的地方,它继续繁荣着,毫无衰竭迹象。一是网上,一是它的变种———小小说。小小说期刊拥有广大的作者和读者,其数量对任何一家纯文学期刊来说都是天文数字。小小说似乎从来不曾谋求被纳入文学的价值等级,似乎它意识到,等级之外正是它的生命所在。
  一方面是冷清的殿堂,另一方面是热闹的集市,坏消息伴随着好消息。集市上,许多无名的作者在讲故事,大批读者在自由自在地倾听,这似乎是古老情景的重现,似乎短篇小说其实是这个时代的“话本”。
  当然,在即将跨入二十一世纪的此时,报纸向人们提供无穷无尽的趣闻轶事,电视更是每日每时地向我们讲述故事,这是一个“故事”的时代,人们贪得无厌地消费故事,以至于各种方式的叙事正在成为一门庞大的工业。短篇小说的地位与勾栏瓦舍的宋代、与薄伽丘的时代有所不同,它面临着巨大的竞争,它必须重新证明自己存在的理由。
  这理由就在于,它是特定的个人对世界的发现和想象。作者也许有名,也许无名,但我们知道是“这个人”在讲述,这是短篇小说的叙事与报纸、电视、广告等其他叙事方式的根本区别。这个区别的直接结果就是,短篇小说本身就体现着世界的丰富、广阔。如果没有那么多人用他们各自的声音写了那么多短篇,这个世界的形象将是苍白和粗糙的。
  世界的丰富、广阔,这也是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的重要分界。短篇短而长篇长,区别显而易见。但长与短不仅是篇幅与字数问题,更是一个眼光问题。用长的眼光看世界,看到的是被思想意识复杂地整理过的世界,相对来说,短的眼光总是注视着生活摇曳多姿的精微现象。所以,在一般情况下,一个成功的短篇小说作家所表现的生活图景比一个长篇小说作家更为纷繁生动。莫拉维亚曾经指出,如果只有但丁的《神曲》,而没有薄伽丘的《十日谈》,我们将失去中世纪意大利的人间万象,同样,他认为莫泊桑和契诃夫的世界要比福楼拜和陀斯妥耶夫斯基更丰富。
  所以,事情未必那么悲观,在听够了短篇小说的坏消息之后,我认为还有一些好消息没有被讲出来:短篇小说远未垂暮,它依然像个野孩子一样精力充沛;它几乎就是小说中的“纳米”艺术,自下而上地构筑世界,保存着世界质地细腻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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