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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九年的那双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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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0-12-02
第8版(周末副刊)
专栏:

  一九四九年的那双鞋
  马毅杰
  那双黄色翻毛系带的皮鞋,是北平的奶奶1949年费了好大的周折才捎到山西来的。据说先是捎到太原,而接收鞋的人,也就是我的父亲,已经离开了太原,去了晋南的临汾,捎鞋的人又费了好大的周折,打听到我父亲的去处,只好再次托去晋南的熟人把鞋捎到临汾,那人按地址去送鞋,还是没有找到我的父亲,这时我的父亲已经去了吕梁山深处,黄河岸畔的一个叫永和的小县城。
  我的父亲当时也只有十几岁,刚刚从华北的一所革命大学毕业,被组织分配到黄土高原的山西来工作,起先他是被安排在省里工作的,可就在确定公布了去向的那天,一个被分配到晋南的女同志,突然说得了什么病,不能行走了,领导就临时作了调换,这样我的父亲就被调换去了晋南。到了临汾,这里的领导说,山区现在最需要干部,你又年轻,又是从北平来的,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好好锻炼锻炼吧。这么一来,奶奶捎出的那双黄色翻毛系带的皮鞋也只能像接力棒似的,一手倒一手,结果还是没能捎到我父亲的手里。据说,后来这双鞋又被捎回到北平,直到再后来,等父亲的工作安定了,把信写回了家,奶奶才通过邮局将鞋寄给了我父亲。
  父亲终于穿上了这双黄色翻毛系带的皮鞋。
  山区是十分贫穷闭塞落后的,当时不光是老百姓,就连县里的大小干部穿的都是自己的家人一针一线手工做的鞋,鞋底纳得跟“锅盔”(用面烙的很厚的一种饼)一般厚,鞋面做得和缺形儿的“船”似的,显得要多“笨”有多笨。款式倒是其次,最要紧的是穿上那个“磕”脚,硬邦邦,倔挺挺,要多受罪有多受罪,可鞋对于山区的人来说,更有它的意义,首先要的就是那个结实劲儿。穷乡僻壤,开门便是山,迈脚就爬坡,穿的鞋,就得耐磨、耐碰、耐蹬。于是,这里的人爱护鞋胜过爱护脚。至今,在老百姓的口头还流传着这样一件有关鞋与脚的事:说县里一个老干部,有一天,穿着老婆给做的一双“千层底”布鞋来上班,不曾想,下班的时候下起了雨,老干部就把鞋脱下来,提在手里光着脚往家跑,路上坑坑洼洼,碎石子满地。人们见了都笑,说,您真是心疼做鞋的,不心疼造脚的。老干部也笑着答,脚是肉做的,脏了能洗净,鞋是布做的,脏了一洗就旧了,光脚走当然划算。
  在这样的环境里,我的父亲穿着一双黄色翻毛系带的皮鞋,那简直就是一件十分稀奇甚至是古怪的事情,在街上走过,那一双双眼睛射来的光,能把鞋照得着起火来,“那是叫鞋(hai)吗?咱的是布做的,他的是甚做的?”“嘿,那人的鞋底子下还有花花哩!有花花哩!”
  为了验证那“野人”(当时本地人对外地人的称呼)的鞋底下到底有没有“花花”,不少年轻人就专门候在我父亲住地的门口,等着他在土路上走,好看看鞋印上到底有没有“花花”。
  五十年前那双黄色翻毛系带、走起路来能给地上留下“花花”印的皮鞋,着实让山里人惊讶了好一阵子,也琢磨了好一阵子。那双皮鞋也伴随着父亲,一直在大山里为老区人民奉献了一辈子。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山里人迎来了一位鹤发童颜的长者,他就是五十年前此地的县委书记。早就远调四川,离休前在一所名牌大学任党委书记,老人一到县招待所下榻,就打听当年穿黄色翻毛系带皮鞋、从北平来的小伙子,他清楚地记得我父亲的名字。当人们告诉他说,那个当年的小伙子五十年一直没离开山区,现在还在这里坚持工作时,老人脸上的表情显得很震惊,并立马要见到他的老部下。
  已是满头银丝的我的父亲去招待所拜望了他的老书记,老书记看着当年风华正茂的“小伙子”深情地说:“不容易啊,就凭你一辈子没离开贫困山区,为老区人民工作,你就是功臣!”在亲切的交谈中,老书记还提到了那双黄色的翻毛皮鞋,也提到了当时几乎家喻户晓走路能走出“花花”的鞋底,老书记说,当时那才真叫走“马”观“花”哩。
  两个人都感慨万千,忆忆当年的事,现在可谓是地地道道的笑话了,看看现在,还是在山区,你说你要穿什么鞋吧?应有尽有。
  半个世纪的路,父亲是穿着那双黄色系带的翻毛皮鞋开始走的,他走得很坚决,走得很踏实,尽管路途上有荆棘,有风雨,但从没有迷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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