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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卞公,忆“激情”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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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0-12-16
第8版(周末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送卞公,忆“激情”
  李景端
  一代诗人、翻译家卞之琳走了。奇怪,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脑中涌现的不是此刻通常都有的故人仙逝的伤感,而是蕴藏在卞公身上那种极富激情的印象。这不仅因为他寿高九十而终,按民间说法,可算作“红白喜事”;更主要的是,在我的记忆里,卞之琳与“激情”两个字,仿佛早就结下难解之缘。貌似内向稳重的卞公,其实是位感情极为丰富的重情人。
  他是一位诗人,当然先从他的诗论说起。卞公无疑是我国新诗运动的一位先驱者,更是吸收洋诗最早的倡导者之一。早在三十年代,他就同郑振铎一起,编《新诗》月刊,办文学季刊,很开放地介绍西方现代派文学。在翻译方面,他认为严复提出的“信、达、雅”标准,是“教条的无稽”,他断言,单从文字来讲,外文诗歌是不可能翻译的,只能凭译者的理解,去“刻意追求形式的近似”,而要达到这种近似,就必须使译者有一种能融入原诗意境的那种激情。对他所说的这种“激情”,起初我还似懂非懂,后来有件事帮我做了注释。
  还在八十年代,有一次卞公的一位老相识、上海的资深英语教授,写了一篇批判卞译“莎剧”的文章,指出其中的不少误译。此稿先投给上海某杂志,该刊考虑卞公是《译林》编委,就转给《译林》。因为此文用词很严厉,我不敢贸然处理,趁赴京之便,先到卞家征询卞公的看法。他一听不但没怒,反而乐呵呵地说,我同他是老相识、老对头了。他教英语,只知道凭字典、对语法来看翻译,要知道莎士比亚的台词是诗,而诗是要用心、用灵感、用激情来表达的。看了莎剧不动情的人就别想译莎剧。他只挑我文字上的不对应,而我讲究的是达意和形似。他的文章你可以登,但有个条件,你也要同时登我的反驳文章。当时因为怕引起“笔墨官司”,我只好“和稀泥”两边都不登,但卞公的“激情”说,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做学问如此,对朋友也是这样。1991年我在北京举办“穆旦学术研讨会”,会前我向卞公汇报了这项活动,他听后迟迟没有吱声,我正诧异,他才缓缓十分动情地说,良铮(即穆旦)是个人才,受了这么多年冤屈,亏得你们还想到他。他的诗风也是以情见长,他的译诗,既有洋味又不洋化,这一点我们两人很相似。那一天,他对几位“九叶诗人”都说了不少话,兴致高时还从书柜抽出书来朗读了几句。以往只以为他沉默寡言,这一次才看到他如此动情地来评述故旧的成就。
  1987年我同卞公一起在香港参加“当代翻译研讨会”。一天晚上,几位香港文人想约卞之琳、王佐良、戴镏龄和我等几个人去吃消夜,还说与会的一位台湾教授也要参加。起初我怕卞公年纪大,劝他不一定参加,但他一听说有港台的同行在座,激情又来了,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交流,我一定要去。
  卞公一生九十载,人们可以为他画很多种像,我却独画他激情的这一面。这也许有点以偏概全,但他确是我心中真实的卞之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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