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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互映照中的世界文学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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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0-03-18
第6版(文艺评论)
专栏:文艺评论

  相互映照中的世界文学
  杨少波
  被誉为“作家中的作家”的阿根廷作家豪·路·博尔赫斯的全集由浙江文艺出版社编译出版,博尔赫斯的夫人玛丽亚·儿玉女士专程来到北京,参加了《博尔赫斯全集》(五卷本,林一安主编,王永年等译)的首发仪式。博尔赫斯的作品被译成了33种语言,不仅影响了以拉丁美洲大陆文学为“爆炸”源头的西方文学,对中国当代文学也产生了深远而内在的影响。
  文化间的影响以戏剧性的方式交互作用着。博尔赫斯对中国文化的心仪构成他贯穿一生的“情结”。他早年就研究过老子和庄子,对中国的《易经》充满敬佩,对《聊斋志异》、《论语》、《红楼梦》有着精确到细节的熟悉(他甚至还通过英译本阅读过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他的多篇小说涉及中国的故事,他负有盛名的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就是以中国青岛作为背景。他曾对来访的中国学者黄志良说:“中国的长城我一定要去。我看不见,但能感受到,我要用手去抚摸那些宏伟的砖石。”
  曾任阿根廷国立图书馆馆长的博尔赫斯,精通英文、德文、法文、意大利文、冰岛文、阿拉伯文、意第绪文及母语西班牙文,广博的语言基础使他能够在浩瀚卷帙中自由游泳。建立在百科全书式的阅读上的写作,使博尔赫斯的文字经过了多重文化的淘洗:“像数字一样简洁”,“像钟表一样精确”。年近四十岁的失明没有使他绝望,他用惯常的幽默表述了这一不幸:“命运给了我八十万册图书,同时又给了我以无边的黑暗。”
  通过阅读达到更深的历史内核,似乎是单个人的一生面对浩淼时空的不得已选择,目盲给他带来的束缚,恰如黑暗中悄然开启的一道窄门,他溯游而上,朝着时间流逝的相反方向努力奔跑。独异的思维方式使他所有的作品被打磨成一面闪闪发光的大镜:世界的现实,人类的历史,都可以在这面巨大的镜子面前一睹自己另一种“可能”状态的虚像“芳容”。
  玛丽亚·儿玉女士这样来形容博尔赫斯:“用一句话来说,作为人,他是非常具有人文精神的人,作为作家,他具备很好的天赋,并且谦逊、努力。”博尔赫斯呈现世人的,更像一位东方的智者。
  正是这种以“善良”为载体的老人,把目光投向了东方。他从佛教中汲取了悲悯和仁厚的精神,在老子和庄子的天籁之音中感受到了东方的宁静与祥和。在作品中他不止一次地,把最具神秘、宏阔背景的意象给予了“中国”,这块他通过英译本《易经》揣摩过的土地。
  博尔赫斯有着直觉般的逆向思维方式,他以箭镞般锐利的回视,使所有人类历史上和内心深处发生的事都获得了镜中倒影。他机智顽皮如孩童般的思维使文学的想象空间更阔大张开,他观照人类历史的独特方式使我们获得了别样一种参照。
  在人类的现实和历史面前,任何单个人都无法穷尽其中的奥妙,博尔赫斯谦逊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有限”:“首先,我把自己看成一个读者,其次是一个诗人,然后才是一个散文作者……我说不论我的作品是不是诗;我只能说我召唤的是想象。我不是一个思想家。我仅仅是一个试图探索形而上学与宗教的文学可能性的人。”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这样论述人们掌握世界的方式:“整体,当它在头脑中作为思想整体而出现时,是思维着的头脑的产物,这个头脑用它所专有的方式掌握世界,而这种方式是不同于对于世界的艺术精神的、宗教精神的、实践精神的掌握的。”博尔赫斯正是在同时发挥着艺术和宗教的双重路径,才使得他的作品在未知的黑暗中获得了奇异的光亮。目盲给他带来了局限,他把这局限又化成了劈开黑暗的刀剑。他把作品的发生地放在玫瑰街角、布宜诺斯艾利斯市郊、圆形废墟或是小径分岔的花园,要不然就是他幻想中的月夜城堡或者梦中有高乔人驰马飞过的潘帕草原……他以一个善良盲人的审慎,给自己的作品让开了有限然而足够的自由空间。
  1941年,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集《小径分岔的花园》参加阿根廷全国文学奖的角逐,不料,一部平庸之作荣登榜首,博尔赫斯却名落孙山。博尔赫斯听到自己作品落选的消息,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他们是足够认真的,从某种角度想一想,评委们做的也对。”
  这不仅是一个善良老者的达观和宽和,这其中有对自己的作品的谨慎及自信。博尔赫斯的宽容面对的是整个广大的充满可能的世界,他知道自己只是较为准确地说出了其中的一面。博尔赫斯说:“一切可能犯下的文学错误我都犯过,而这一点也使得我有时候获得了准确。”
  人们常说博尔赫斯的作品“像钟表一样准确”,“像水一样清澈”,在拉丁美洲这场文学的“竞游”大赛上,博尔赫斯是清洁的幻想之水和准确的计时秒表的供应者。提供完这些时间的度量器具和大赛的必备物之后,他就把关于阳光、天气、海浪及竞赛的诸多实际事务交代了出去:其余的事由马尔克斯、略萨、富恩特斯、帕斯、科塔萨尔和鲁尔福来分工协作吧。
  博尔赫斯把他的面孔转向了东方。神秘的汉字、宏伟的长城、“像《一千零一夜》一样地位的《聊斋》”、“有着数百位美丽杰出女性的《红楼梦》”,以及真真假假是耶非耶的庄周蝶梦……中国文化作为不在身边的玉液琼浆,对他进行着不间断的滋养。
  博尔赫斯度过了四十多年的失明时光,于1986年在日内瓦逝世,他带着对中国学者黄志良的这句话离去:“不去访问中国,我死不瞑目。”他对玛丽亚·儿玉说:“你要代我去摸一摸中国长城上的砖石。”
  博尔赫斯即使作为文化影响的一例,也应该让我们重新反观我们自己文化的根基:我们是否拥有我们今天还不完全领悟的宝贵财富?我们珍贵的遗产经过日本、美洲等等无限的曲折,到达了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博尔赫斯如同一面澄洁而执拗的镜子,把我们祖先的光照,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又反射回映到这里。
  玛丽亚·儿玉女士在致谢辞中这样说道:“非常感谢你们怀着真挚的爱和献身精神出版了出色而有魅力的《博尔赫斯全集》的中译本。……我参观了中国的长城,本来我们应该携手同游的。博尔赫斯虽然未能亲临长城,但我能感觉到他奇迹般地悄然出现,化身为全集中的仰慕与挚爱。……如果人的一部分能够作为某种能量或光在宇宙中飘浮着的话,博尔赫斯此刻一定会为他的作品能够影响中国的年青诗人和作家而感到激动和高兴。”
  世界正缩小为村落,文化间的镜像映照暗示着不断加深的融合和温暖的亲切。(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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