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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先生故里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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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0-01-08
第7版(人物记实)
专栏:

  聊斋先生故里行
  韩瑞亭
  蒲松龄故里位于现今的淄博市淄川区。淄川古称般阳,汉景帝年间即已建县,是个历史悠久的古城。古城东北的黉山乃是道教名山,相传道家的祖师、战国时代的鬼谷子曾在此隐居授徒,苏秦、张仪、孙膑、庞涓皆出其门下。东汉的经学家郑玄亦曾在此山建院讲学传经,至今留有“郑公书院”的遗迹。宋代的范仲淹曾结庐于此,以涧中青石制成“范公砚”,流传为文人的珍藏之物,而女词人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也曾在般阳做过两年太守。这一片满眼是青山秀水的土地而又盈贮了如此厚重的历史文化积淀,它养育出蒲松龄这样的文人应是自然之理。蒲松龄字留仙,又字剑臣,别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生于明崇祯十三年(1640年),卒于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蒲公少有文才,十九岁考中秀才即名闻乡里,但自此以后竟屡试不中,穷愁潦倒,不得不以舌耕为生,当了五十年教书匠。古人云:“文章憎命达”、“诗穷而后工”。或许正因为蒲公一生落魄,自谓“半饥半饱清闲客,无锁无枷自在囚”,深切体验过民生疾苦与人世艰危,才玉成了他的文学事业,遂令他那部亦真亦幻的奇书《聊斋志异》,成为中国古代短篇小说的巅峰之作。
  我们先走进距蒲家庄百步之遥的聊斋艺术陈列馆。这是一座前馆后园、玲珑别致的建筑,占地二十余亩,景观三十多处,乃蒲家庄村民筹资百万元于1990年建成,寄托着当地乡民对于这位名播海内外的蒲氏先贤的崇敬缅怀。馆外有两只倚门相对的石狐,箕踞于青石基座上,媚态可掬,似在接迎远道而来的游客。进入“狐仙园”,但觉处处景观扑面而至,诸如“豆棚瓜架”、“留仙桥”、“拥翠亭”、“护红石”、“清虚园”等,皆与聊斋先生的生活与小说意境相联相关,让人如穿行于幻丽的仙境和幽冥世界。我在行走间不时思索:蒲公小说的魅力,也许正在于打通了人世与冥界、人类与自然万物之间的重重壁垒,笔锋在两界间自如往来,任情挥洒,令花木妖狐皆存人性,而将人间丑类榨出森森鬼气,由此表达作家对于世道人心的感悟。他的作品虽承袭了魏晋以来志怪小说的体式,却多缘于当时社会生活所激发的现实忧愤,故而在幻奇的表象之下隐含着丰沛的现实主义精神。所谓幻由人生,他的小说何尝不是一种早期的魔幻现实主义呢。
  在闻名遐迩的“柳泉”旁,听着向导讲述当年的蒲公如何在这古井边上设茶招待来往过客、索要故事的情景。在翠柏环绕伴蒲公长眠的青冢下,听向导介绍“文革”中曾有人发掘蒲公墓,却并未发现什么奇珍异宝,一生清贫的聊斋先生在入土时只有枕下一部书,身边一管烟袋、几枚印章而已。这位生于草野的文学大师,确是“质本洁来还洁去”,唯一不能忘怀的乃是亲历目睹的民间疾苦。此刻,我不禁联想到年前在荧屏上很热闹了一阵的电视剧《雍正王朝》,此剧虽不无根据地翻了历史的旧案,给雍正这个有作为的皇帝洗刷了不好的名声,但却回避了这个末代王朝的衰朽腐败带给底层民众的深重苦难。所谓“康乾盛世”不过是历史学家的一种说法,蒲松龄的一生有五十多年是生活在康熙朝代,阅尽了如《促织》、《席方平》等作品中写出的虐吏横行、民不聊生的惨象,他那部曲折地表达着孤愤和不平之声的《聊斋》,正是这“盛世”的危言。三百年前的蒲公的感时之作,应当比今人的演义之作更逼近历史的本相。
  蒲家庄是一处保存着古朴风格的旧式村落,村街曲折有致,青石砌地,宽约丈许,两侧民房多为坯墙,木格窗棂,麦草苫顶,村民为保持蒲公故里的旧貌,新建民居多向村外扩展。进蒲家庄东门走不多远,便来到聊斋先生的旧居,现已建为蒲松龄纪念馆。馆内院落相衔,青砖月门,竹棚花架,藤绕影壁,虽无堂皇富丽之态,或许比蒲公在世的家居环境气魄多了。进入深处的院落,便是名为“聊斋”的蒲公生前居所。斋房内阴冷凄清,靠南墙窗前立着一张老式书案,残漆斑驳已不见原色,案上一盏油灯、几件笔砚,《聊斋》这部传世之作想必就诞生于此案。东侧内室中的床榻是蒲公起居之处,老年丧妻的蒲公愁肠百结,终坐逝于床上。走出聊斋先生旧居,我的心中陡然涌上一团冷雾,深为这位一生清寒却时时系念国运民瘼的先辈文人而不平、而叹息。不过,关爱民众的作家终究会受到民众加倍的关爱。如今,蒲松龄的家乡淄博市已成为在省内名列前茅的经济发展、商贸兴旺的现代城市之一,乡亲们以建馆修园等方式来追念这位来自民间又消失于民间的作家,恐怕不仅仅是由于他一生中留下那么多幻奇诡丽的故事,以为人们饭后茶余的谈资,更是对于以文学表达民生疾苦、呼唤社会公正的有良知的作家的感情回报。尽管乡民们并未能直白道出为人生和改良这人生的文学主张,然而他们对蒲公的种种纪念行为却寄寓着分明的价值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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