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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马特尔的中国画家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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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0-05-04
第4版(人物纪实)
专栏:

蒙马特尔的中国画家
  黎笙
  像赵无极、朱德群那样的佼佼者在画家中毕竟是少数,在巴黎多数画家则隐身在各自的画室里孤单地奋斗,盼望有早日出头的那一天。等而次之的便在街头卖画谋生,蒙马特尔高地云集了数百名这样的画家,盛极一时,成为巴黎一大景观。各国观光客时有参观蒙马特尔高地的旅游项目,从白色圆顶的圣心大教堂出来,顺便拐到颇有乡镇风情的小广场,喧闹、拥挤中,观看蚁集的小画摊,小贩式的吆喝,画家在向你兜售速成画像哩,实在别有一番况味。
  “巴黎饿不死艺术家”,你可以在地铁拉琴,在广场扮演一尊雕塑,“石膏”的或“镀金”的;甚至仅仅说几句滑稽的疯话,然后向客人伸手。但只有在蒙马特尔高地你的兜售才最堂皇,最理直气壮,因为你得到政府认可,领取了正式营业执照。蒙马特尔高地的规模管理已有二十年的历史。尽管你是在兜售,看上去像是小贩式的画家,或画家式的小贩,但蒙马特尔能够保证你的身价,一幅画价格一般是三百法郎或两百五十法郎。运气好的话,一天下来收入高达一万法郎。这不能不成为诱惑。追求艺术的画家,卖不出画时,来了牢骚便说,干脆,到蒙马特尔画像去好啦。
  可以,但你得先登记,等待,看有无机会补缺。这是碰运气,由不得你自己,如果你有运气还有毅力,你必须每天起早床赶路,你得不畏寒暑风雨,一把大伞一支画架两把凳子守候着,你必须学会兜售,遇到荷兰人说“弟哥猫引”(很美丽),瑞士人的德语“霍一达斯呢”这都是蒙马特尔画家的共同语,每人发音都不同,千奇百怪,常常引起哄堂大笑,客人有时也忍俊不禁,便坐下来让你画。画完该收钱了,你必须学会公道,不乱开价,什么张口就是“三千!”把客人吓得下巴脱了臼,又不敢不给,因为那几个塞族家伙人高马大,像个拳击手,你可不能这样。这不是正宗的蒙派画家(可不是“蒙人”的“蒙”)!
  不管扯皮不扯皮,你在这里等于进了西洋大观园,能大大增加阅历。华人画家戴显祖,著名微雕艺术家戴顽君先生之子,侧身高地二十年,撑坏过多少把伞,画过多少张肖像,观察过多少面孔都无从计数了。不用你开口,他一眼就能识别你是哪国人。比方德国人下巴比较宽,荷兰人下巴比较尖。当然下巴不是一切。最难区分识别的人,如越南人与柬埔寨人,秘鲁人和阿根廷人,芬兰人和挪威人,他都能一眼之下判断无误。日本人其实很像上海人,可能当年就是从上海一带过去的……总之,“大排档”式的画摊生活磨砺了他的目光,比之双眸犀利的警局密探,恐怕更胜一筹。
  他学的专业是电脑,曾在有点名气的一家自动焊接公司提雅提公司,搞编软件,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但他呆不住,不喜欢上班,两年后辞了职。他向发明基金会申请了四万法郎,用来发明春卷自动包卷机,因为他有位舅舅在越南做藕粉,他想帮舅舅搞条自动线,工程太大改为搞春卷,但仍嫌大了,钱不够,做了一半被迫放弃。四万法郎不了了之。法国鼓励搞发明,态度宽容,未找他什么麻烦。倒是他自己有点麻烦,再搞什么呢?想来想去决定画画,从小跟着父亲打了点基础,这个职业嘛也还自由,于是这位自由主义战士便上了蒙马特尔高地。
  蒙马特尔,法文意为“烈士山”,是纪念公元三世纪巴黎首任主教圣德尼在山顶殉教事迹而取名。1871年巴黎公社发源于此,沐浴过血腥战斗,国际悲歌,使蒙马特尔真正成了烈士山。中国黄花岗烈士的后裔来此,当有血缘相通的一点革命意义。既不瞻仰,更无凭吊,此公也是画肖像谋碗饭吃的。几百名“蒙派画家”中,仅有两位从中国来的画家,戴显祖和他,陈姓先生,原上海某医学院的副教授,大约人体解剖学离肖像画较切近,抄近道他一步跨了过来。虽然当医生是不错的职业,但法国限制严格,中国医科文凭大多好像不灵。好在蒙马特尔不挑剔,让这位中国医生的勤奋、机灵在画幅上得到不错的报偿。他画得挺像,也快,动笔时偏着脑袋,扬起尖而翘的下巴,从侧面看像狄德罗石膏像,而狄德罗是法国人的骄傲,不知他的“人缘”是否与此相关,他那张伞下坐的人多,依照蒙地惯例,年轻女性居多,大抵做出动人的姿容,接受“狄德罗”的铅笔描摹。
  “电脑专家”转业的戴显祖生意也不错。虽无“狄德罗”那么火爆,但他无所谓。没生意时便想他的发明,那四万法郎投入的春卷机泡了汤,他便想更大的发明,比如中国三峡大坝既简便又实用的设计方案,能不能让中国水利部长听听他的建议?部长一定会惊讶地扬起眉毛……
  蒙马特尔的中国画家只有两个,但华人华侨画家就很不少了。他们或从东南亚来,或来自香港、台湾及其他国家和地区。为谋生他们登上这座历史悠久的山顶,整个巴黎静静地躺在他们脚下,而这座城市生活的激流却无时无刻不在向他们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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