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质量：一道难把的关？——’99全国工程质量检查侧记（下） [复制链接]

第10版(社会调查)
专栏：记者调查

　　工程质量：一道难把的关？
——’99全国工程质量检查侧记（下）
　　本报记者 赵蓓蓓
　　建筑业在我国已是位居工、农、商之后的第四大产业。1998年其总产值达10062亿元（占国民经济总产值的6％多），全国房屋竣工面积为6．57亿平方米，其中住宅面积为3.81亿平方米。如此大的工程量，质量关由谁来把，如何把？建筑行业中，对住宅建设质量有一种提法，叫作“业主负责，承包保证，社会监理，政府监督，物业维护，用户评价及合理使用”。实际状况如何呢？
　　业主行为：令人头痛的话题
　　目前在我国，业主（项目法人）是工程质量的第一责任主体。山东省建委基建处处长叶春英概括出优质工程的一个公式：优质工程＝开明业主＋高水平的建筑队伍＋高水平监理（当然是以高水平的勘察设计为基础）。
　　在检查、采访中，记者听到最多的是业主行为失范问题。我国大量的工程建设项目是由国家和国有单位投资的。业主（项目法人）作为国家或国有单位建设项目的管理者，手中握有很大权力，如工程发包权、决定拨付工程款、组织验收等。如今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参建单位如勘察、设计、施工、监理甚至受政府委托从事工程质量监督的部门都要靠工程项目生存，而目前建设市场又呈“僧多粥少”状态，因而造成过度竞争。业主在建设市场中占有优越地位，工程让谁做、怎么做，一般是业主说了算。虽然在这次检查中，从所查工程进入建筑市场的手续上看各责任主体行为基本符合规范，但实际上，业主行为不规范问题仍在相当范围内存在。
　　在河南新乡某建设工地，一个有上千名职工的建筑公司老总和记者聊天时说：新乡有建筑企业260多家，近两年每年的工程只有100多项，1999年市区工程仅70多项，大工程有五六千平方米，小的只有1000多平方米。因工程少，队伍多，建设单位往往给施工企业提出很多苛刻条件，有时让施工企业哭笑不得：不接受吧，没活干；接受吧，实在没道理。如较常见的“阴阳合同”。在招标办，双方的合同虽是按招投标有关规定签订，但私下却得再签一个合同，建设单位压级压价，二类工程压成三类，压价2％到5％；让企业垫资施工，有的垫到主体，建设单位按已完的工程量给钱；完工后又往往结算不及时，拖欠施工企业工程款。目前这个每年产值2000多万元的企业被拖欠款800多万元。他认为，新乡的工程质量在河南之所以还能名列前茅，是因为新乡市质监部门对建筑市场管理、监督、检查力度较大（质监部门与新乡电视台配合，采用突击检查的方式对在建工程的问题进行曝光，较见成效），否则在现有环境下，工程质量状况不容乐观。因为，对于施工企业来说，只能给多少钱干多少活。
　　有位城市建设综合开发办公室总工程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对业主能否负起责任提出质疑。他说，房地产开发商方面就存在许多问题。不少开发公司人员素质不高，甚至是外行。有的开发公司经理原是卖菜的，有的工程的法人代表是中学老师，他们对工程建筑一窍不通，手下又缺乏得力助手。这种状况，业主怎么对工程质量负责？
　　施工企业：技术素质堪忧
　　目前我国有资质的建筑施工企业已近10万家，从业人员近3400万，其中农民工占2000多万。大批“扔下锄头拿瓦刀”的农民成为建筑业一线的主力军，这本身就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为保证建筑工程质量，近几年各地建设主管部门都采取了一些措施。如山东省近三年集中抓质量通病的治理，河南新乡在防止板缝开裂上下功夫，陕西注重对工程项目的抗震审查等，且都取得了一定成效。但从这次受检工程看，施工质量仍参差不齐，有些问题较为突出。
　　由郑州市黄河园林艺术建筑公司施工的河南省劳动保护科研所住宅楼，是一栋砖混结构的6层楼，在它身上“混凝土的质量通病表现得淋漓尽致”：拆模过早，表面损伤；外观平整度较差，构造柱漏浆，缺楞断角；圈梁浇筑不密实，漏振；几何尺寸偏差大，检查的点均不符合要求。在6层施工现场，我们看到一些歪七扭八的木杆支撑着新浇筑圈梁、构造柱的模板，下面垫几块砖，用手一推，木杆直晃。该工程的监督员也承认，“这个工程质量是差些”。
　　该工程暴露出的施工队伍素质问题，是目前施工企业普遍面临的一大难题。在河南新郑市（县级市）某厂一家属楼（砖混，6层，新郑市第五建筑公司施工）工地，检查组发现二楼转角处砌砖搭接方法严重违规（留直搓），砖体墙外观质量差；混凝土养护也较差。施工进度表上标明的施工进度本应到主体5层，但实际才到2层。新郑市建设局建设工程监理公司的张忠民对记者说，现场的砖墙因不合标准已经拆了20％，主要问题在操作工。这些民工未经过专业培训，同样的问题会重复出现。记者向工程技术负责人王丙炎了解情况，他说，已换了一批操作工，因此工程进度较慢。新规范下达后，好多农民不识字，只能一点一点给他们讲。
　　陕西省工程质量监督站站长申善强在与记者的交谈中也谈到了他对目前建筑队伍素质的忧虑。好的工程质量是能工巧匠干出来的，而目前建筑业的最大问题是缺少好的、稳定的施工队伍，建筑工人整体技术素质在下降。如今的民工应知应会的技术没人考，有的未经培训就上岗。所以，如何提高施工队伍特别是操作工的技术素质，已成当务之急。
　　工程监理：监而不理？
　　工程监理制度在我国已推行10年，目前从业人员有3万多人。监理的责任是“三控两管一协调”，即控制工程的造价、质量和工期；管理合同和信息；协调参建各方关系。但检查中发现一些工程的监理工作不到位，未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如新乡某安居小区一住宅楼工程（市旧城改造建筑装潢工程公司施工），预制板质量问题突出：麻面、起拱、板底不平等，被检查组认为是“劣质预制板流入市场的典型”。如此劣质的预制板（市房产预制板厂生产）为何能被用在工程上？开发单位（新乡市新房开发公司）的老总说预制板是夜间运进工地的，显然监理（新乡市建设监理有限公司）人员未把好质量关。据了解，按合同规定，该工程的主要建材均由业主供应。市房管局启动的工程由房管局下属的企业施工，用房管局下属的构件厂生产的构件，在这种“同体施工”所带来的问题面前，监理显得无能为力。新郑市的两个工程（新郑建设工程监理公司监理），有的露筋的预制板已装在三楼，地下室有的预制板已经渗漏，但都过了监理关。
　　监理不监或监而不理现象的存在，一方面是由于监理人员本身的素质不高，或业务水平低，责任心差，或慑于建筑市场的恶性竞争，为保“饭碗”对业主和施工方不规范行为姑息迁就；另一方面反映出目前我国的工程监理还缺少应有的权威。
　　30个工程跑下来，记者深深感到：承担着工程建设重任的建筑业本身就是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在转轨时期，直接参与21世纪中国基本蓝图构建的建筑业，能否对百年大计的工程建设交出满意答卷，还是个难以轻松作答的问题。特别应该强调的是，检查组这次所查工程，实际上是经过当地筛选的、在政府监管范围内的、中等以上水平的工程，那些相对较差的地区、城乡结合部、乡镇甚至村级的工程质量状况更不容乐观。如果涉及工程建设的各责任主体不真正地负起责任来，如果不尽快为工程建设创造一个规范、有序、健康的市场环境，如果工程建设管理体制不进一步调整理顺，如果劣质建材问题不解决，如果从上到下不切切实实地确立工程质量意识的话，那么“百年大计，质量第一”就只能是挂在墙上的一条标语，工程质量问题就永远是悬在我们头上的一把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