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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记乔典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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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0-06-03
第7版(人物纪实)
专栏:

  小记乔典运
  周熠
  一个阳光静暖的上午,我走过一片叶浅花深的桃林,登上半山岗,穆立在一座普通的坟前。这里安眠着乔公典运———他在此歇下三个年头多了。
  今春雨疏草发迟。清明刚至,那坟草尚不覆黄土,坟沿的一溜兰草也还瘦寂。这种清癯土黄的情调,如睹老乔生前一贯慈和、质朴和睿智的脸。仿佛他就坐于这坟前的山地上,笑迎我这不速之客,勾起我对他一往情深的回忆。
  和老乔算得是忘年交。二十年前我学写小说时,对乔典运已是“久仰”了。而与他交往日多则是我在南阳日报弄“白河”副刊之后。一次,我请他到家小聚,他欣然登门。乔公貌不惊人,长方脸,两颗门牙黄且大,说话还有点结巴。深灰的褂子敞开着,随便扣着的白布对襟衬衫汗渍斑驳,大裤裆的黑裤子皱皱巴巴,圆口布鞋上灰土半染。他走后,妻子说:“这就是那个乔典运呀?”我笑了:“就是。”
  这就是乔典运。八十年代中期至九十年代前期,是他中短篇小说创作的顶峰期。乔典运以契诃夫的笔调,欧·亨利的风格,在《村魂》、《满票》、《冷惊》、《问天》等小说中,对中国国民灵魂的拷问与哲思,具有经典性的审美价值和认识价值。因此,他的小说每一发表,全国有影响的几家文学选刊,如《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和《新华文摘》等,都竞相转载,在中原乃至全国文坛引起轰动,被资深的评论家们誉之为“乔典运现象”。可当大家都这么称赞他时,他总是露出浅黄的门牙一笑说:“不值一提,咱是瞎猫碰上个死老鼠。”京华、沪上、南方沿海等地请他去讲学,他都婉拒了,他的口头语是:“咱是个草木之人”,“山野之人”,“肚里没啥墨水,有啥讲的!”
  老乔是真诚的,清醒的。他对南阳文坛十分关心和厚爱,堪为南阳作家群的“领头羊”和哥们。据我所知,全国的文学活动他可以不去,而我们南阳的文学活动、包括南阳日报的笔会,他是每邀必赏光的。历届笔会,因为有了老乔的小说旗帜迎风飘扬,自然是文学歌声多么嘹亮。所以,南阳有个作家群以及南阳作家群有今天,公正地说,因素有多种,而乔公“功莫大焉”。
  曾经沧海难为水。诚如老乔在《命运》中所述,他是半生坎坷蹭蹬,饱尝人间五味,因此,他对社会和人生有着高人一等的憬悟。现在社会上不公多,人们牢骚多,怨气大。可跟他在一起,便能洗却不少俗念与烦恼。他曾不止一次正话反说地幽默道:“咱这一生,啥都不缺,就缺三样:升官、发财、桃花运。所以,想腐败也腐败不成。这三样东西好是好,就是弄不好折人寿。没有反倒一身轻,到头来赤条条不还是一首《好了歌》嘛。”在西峡老界岭的文学笔会上,一个中午野餐后在河谷林荫下小憩,老乔悠然地吸着烟,仰脸指着对面山坡和山顶说:“你们看,这山路、河边的树,再看那山顶上的树,谁高?”大家七嘴八舌地答着,老乔却深沉地说:“你看那山顶的树,因为是长在高处,看着比别的树高,其实它自己并不高。……”大自然里有哲学。老乔后来还把它写成文章发表。八十年代老乔的作品喷薄而出时,组织上和朋友们都真诚希望他离开小山城西峡,到南阳市或省会郑州定居,但他拒绝了。他把创作和生活基地看得头等重要。一次闲聊中我也劝他动动,一是你吃了一辈子苦,现在也需要到城市风光风光;二是也需要开阔视野,审视新的生活。老乔却说:“老弟呀,我也想啦,享受啥穷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生活是啊,多得很,到处都是,可要写作,非真正熟悉深入不可。生活,不在多,而在深,就像打井,越深,越清,越旺,春夏秋冬大世界,啥都有啦,还不够我写?”
  海德格尔说:“死亡,是人生的最后一种挑战。”老乔以他的憬悟一次又一次战胜死亡,并且超越死亡。朋友们都叹惜乔典运走得过早了。是的,正值他驾轻就熟地致力于自传体长篇小说《命运》(又名《别无选择》)的写作时,残酷地患上了喉癌。病床上,与文友交谈中,大家对他总避着死亡,他却很坦然地反复表示,生是偶然,死是必然。天命难违,早走早安。他曾两次眼睛有些湿润地用笔对我表达道:“人间最可珍贵的是真诚与爱。”“感谢朋友们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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