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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起当年西北娃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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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0-07-08
第8版(周末副刊)
专栏:

  忆起当年西北娃
  齐忠敏
  1956年,千余名“天津青年赴甘肃工作队”如璀璨明珠散落在黄土高原。经陇东师范培训,我来到泾川窑店高平乡某小学任教。校址在袁家城村的九天玄女庙,内有端庄的淑女塑像,只是停了香火,朗朗读书声萦绕其间。
  校长欢迎我和小刘两个新老师,因为我们的到来,他不再一枝独秀。他教一年级,小刘教二年级,我教三四年级混编班。邻近农家大嫂负责我们两个新教师的伙食。这里是小麦产区,馍很香,菜未免单调,天天盐水拌青椒丝。大嫂每次都很真诚地问我们吃饱没有,我们拍拍肚皮回答她的好意。后来忍不住,试探大嫂能否变变花样,别老是青椒丝。她怔了怔恍然大悟:你们城里人喜欢艳,像俺爱山丹丹。第二天饭桌上果然色彩夺目,青椒丝变红椒丝。大嫂挑选出一堆晾红了的辣椒。
  学生花名册浸润着田园风情:袁天仁,袁耒耒、袁有存、乔喜云、何麦香、何苗香、何买牛……这里普遍上学较晚,袁天仁十六岁才上四年级,而比他大两岁的我高中毕业当老师,城乡差别显而易见。他断断续续求学,卖麦子交学费,歉收就停课。十五岁的袁金兰也因贫困几度辍学。我点名点到惠拉锁、惠德云名下,无人回应,仔细问才知这二人耳朵有点聋。并且“惠”在这里读作xì,字典上查不到。他们耳背是庸医乱用药所致,乡村医疗卫生条件太差。我忙把他们从后排换到前排。
  这里的地貌忽高忽低大起大落沟壑纵横,两家对面能唠嗑,要想串门绕半天。某次家访,跨沟过坎把我绕迷糊了,天色黑下来,隐约听到狼嚎,双膝发软。幸亏丘顶上人家发现我,老羊倌叫他孙子来认我这个“迷途羔羊”,他们特意点上火把送我回校。这个孩子是我班上的学生,他的爷爷嘱咐我以后家访带上棍子,既帮助远行又可防狼。狼会用前爪搭在人肩舔人脸,舔去半边脸莫想讨婆姨。
  于是我依据学生住处编排成南北两路,让他们放学排队同行,大孩子照顾小孩子,男孩子保护女孩子。拉锁和另一个孩子分任路长。拉锁憨厚,因耳背换到前排坐妨碍后面矮个子视线,同学有意见,不服从这个路长。他们走路扎堆,踢得尘土飞扬。半路上袁全才几人去捉刺猬扑松鼠。拉锁制止他们,几乎打起来。这里人们把打架叫“打锤”,常不顾后果,淳朴民风中透出剽悍。如十二岁的何桂女学习成绩好,敢和比她大的男孩“打锤”,骄傲地扬起小脸蛋。
  九天玄女庙有很大的戏台,课余小“张飞”、小“李逵”们在戏台上闹成一锅粥,还用皮球乱砸,那几块石碑也让他们爬上爬下。为了让孩子们的活力步入正轨,我尝试组织一些益智健体的活动,比如练习小合唱,举行小型诗朗诵。
  我们用牵牛的绳子跳绳、拔河,用防兽的棍子玩接力棒,就地取材捏泥人。那天,我带孩子们登高讲什么叫地平线,一只秃鹫注视着我们,远远望去它仍有一人多高的身量,威风凛凛,抖动翅膀如撑开黑伞,真正的座山雕!
  渐渐地孩子们“打锤”的少了,学习成绩上来了,家长普遍反映孩子变得很懂事。这就是文化。原来学校只校长一个“光杆司令”,今天教一、二年级,明天教三、四年级,农忙放假,校长有事也放假,孩子们常请假,其学习进度较慢。自从有了我们城里来的教师,一切都规范化,音乐体育图画手工劳动珠算书法(大仿)应有尽有,激发了孩子们极大兴趣。家长们满意,有喜庆之事请我为上宾(那时没人巴结干部)。袁文奎家盖房上梁,他父亲请我吃荞麦面条,叙说他早年去过西安,算见过世面。希望将来富裕了,能带全家去西安看看。我灵机一动,布置作文《我的希望》让同学们作。一个男孩写到希望他家有个驴棚,那么他家的驴不用拴在炕头;有个女孩写到她唯一的最疼爱她的姐姐病逝,弥留时希望她长大到城里去。城里有许多好吃的东西,有一样叫冰棍很奇妙,凉凉的甜甜的,施了魔咒一样,大热天咋说冻就冻哩?割麦时吃一根管保去汗水。最好她能带回一根放在坟前。还有一件事深深触动我,袁文奎“拾”到一毛钱上交,我表扬他,他又“拾”了一毛钱交来,我奇怪这农村不比城里,哪会轻易拾到钱?后来他说了实话,是他爸爸让他送来,希望老师用来买鸡蛋或吃羊肉泡馍……
  事情已过去四十余年,我早已回到天津,断绝与学生们的一切音讯。不久前有人搞什么“联谊会”,才知仍有天津人留守在平凉、泾川,并在那里建立庞大的果品基地。我不由得想起当年我的学生,不知他们经历了怎样的风风雨雨,从人生的那一头滑向这一头。
  “长河落日圆”,愿他们都有个完美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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