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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将军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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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1-07-21
第8版(大地·作品)
专栏:

布衣将军
曾凡华
  在共和国第一批授衔的将军里,向仲华算得上个文化人。红军长征时,他就主编过三军团的《红军日报》,到延安以后,又担任过新华社的社长。我读过他的一些文章,颇具思辩色彩,也很有人情味。
  我与向将军只有一面之雅,其时,他已是共和国的高级将领,而我还是个少不更事的顽童。
  那是五十年代故乡溆浦山城一个闷热的夏日,我正在居家对门的书摊旁聚精会神地看连环画《水浒》,忽觉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抬头一看,是个着土布对襟衫的中年汉子。
  “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你这伢儿不听古训,看入迷了嘞!”来人操一口本地话,笑盈盈的。
  我当时正看得津津有味,被人打搅,心头有火,便横了他一眼,嘟哝道:“我喜欢,管你什么事?”
  布衣汉子听后冲我呵呵一笑:“好!我小时也受《水浒》的影响,造了地主的反!”说着,他又拍了拍我的后脑勺,径直进了向姨的家。
  后来才知道,这布衣汉子就是向姨的哥哥向仲华将军。这次从北京回乡省亲,来妹妹家小憩,才有家门前这一场邂逅。听母亲说,向将军从小就很有反抗精神,晚上敢一个人在地主家的院墙上刷“打倒土豪劣绅”的标语。十八岁那年,他参与组织农民暴动,事泄被捕,打入省城死牢。在即将行刑的前夜,红三军团打长沙,被解救出狱,参加了红军。从此,他背井离乡、东征西战数十个春秋。此次回来,已官拜中将,本是衣锦荣归,他却轻车简从,不事张扬,穿起家乡自织的土布衣裳,与乡里的农民无二。据陪同他的人讲,向将军回到家时,见身染沉疴的老娘仍在织布机前劳作,只喊了一声“娘”,便无语凝噎。那天,他坐上土布织机,重温童年学过的手艺,并向老娘要了一身土布衣裳换上,出入乡里,朴素如常。
  我们故乡的家织土布在那一带是很有名的,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那种木制的土布织机,操作起来,脚踩手拉,十分原始。儿时的我,每每午夜梦回,犹闻“唧唧复唧唧”的机杼之声。这种原始布机织出的布,质地虽粗糙,却耐磨禁洗。直到八十年代初,过路列车上的乘务员,一眼就能认出那些穿家织布的溆浦人,以至外出的打工者,均无法逃票。
  记得那天,向将军在妹妹家很是盘桓了一些时候,临出门时,雷声大作,不一会,豆大的雨点就砸将下来。望着如注的檐溜,向将军麻利地脱下了脚上的布鞋,一手提鞋、一手支伞,赤着脚扑进了风雨里。回头和家人打招呼,看见屋檐下躲雨的我,还喊了一声:“伢儿,好好读书,将来准有出息!”
  时至今日,向将军脱鞋的动作仍留在我记忆里。当时我并不知晓,他那双青筋突出、与农民没什么两样的脚,是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爬过雪山涉过草地的脚,是踏过硝烟炮火、历经战争创伤的脚,甚至都不相信他是位统率千万军马的大将军。在我的印象里,大将军该和我在小人书和戏台上看到的那样一呼百应、八面威风才是。
  此后,我又陆续听到一些有关向将军还乡的故事,说他在家乡的那些日子,婉拒酒宴,不事铺张,每餐只要些家乡的毛笋、山蘑、野葱之类伴着辣椒下饭;不愿住招待所,就住在妹夫工作的印刷厂里。日落时分,他布衣布履,摇一把蒲扇,与四邻拉拉家常,有时还上水码头看我们伢儿在河里戏水打水仗……他的平民作风,在故乡已传为美谈。
  此后经年,我也从军提干,供职于向将军任政委的大军区某部,他几次来部视察,我都负命在外,无缘谋面。听说,他下部队也从不讲排场,保持着朴素平实的作风,平时他廉洁自律,对家人也要求甚严。无论是在大区政委还是副总参谋长的任上,都没听说他给家乡什么特别的“好处”,其家人亲友也没得到过他多少特别的“关照”,他妹妹与我母亲情同姊妹,常在一起纳鞋底、拉家常,每每提及她这位将军兄长,总带一点哀怨:向将军给她的家信中,几乎都要告诫家人:不要打他的牌子向地方政府提任何要求!在工作上,向将军对自己也十分苛严。据我所知,他是病逝在任上的为数不多的将军之一。在得知自己病情已重,难以康复时,他交待医护人员“不要再用贵重的药品了,留下来用在年轻的病人身上”……
  我是看过向将军穿将军服的照片的,是他陪同朱总司令检阅装甲兵部队。然而他留在我心目中的仍是那布衣布履的形象。也许,这才是将军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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