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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坛子菜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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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1-08-09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多味斋

乡村坛子菜
刘诚龙
  没有比坛子更拙朴的了,这些石器时代过后,以自己憨厚的形象形成整整一个陶器时代的坛子,穿越历史的沧海桑田,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为我们的生活酿造出诱人的味道。
  我一直对坛子充满好奇,它的发明,真的是匪夷所思的奇构妙想。你看,一撮泥土,捏成各种形状,送入火中锻炼,即告功成。土气如斯,简陋如斯,经济如斯,而且,神奇造化亦如斯。买一只冰箱,够得上买上百只坛子了,然而我格外偏爱坛子。以为冰箱之用,未必胜得过坛子。而最妙最神奇的,冰箱贮菜,减味,坛子藏菜,增味,冰箱名为保鲜,不到三五日,所贮之菜鲜味顿失,坛子贮菜,经它个三五月,无味者也滋味浓郁了。
  冰箱不是坛子,坛子却是乡亲的冰箱,荤的素的,举凡能吃之菜,几乎没有不可入坛子的,乡亲们把坛子当成了百宝箱,肥肉瘦肉,过年过节吃不完,乡亲们就磨些米粉,粘在肥肉瘦肉上,藏一个对年,味道不减,肥者不腻,瘦者不腥,增了另一番风味;其他蔬菜,如豆角、茄子、辣椒、芥菜、萝卜,有茎的没茎的,是叶的不是叶的,皆可入坛子腌着,一腌,就出味了,淡味变成醇味,腥味变成辣味,涩味变成脆味,无味的,都变出酸甜苦辣之味来了,坛子比冰箱,就神奇在味道上。
  乡亲们在坛子里腌得最多的,当属蔬菜。一根豆角,就可以做出多种花样来,可以把它切碎、晒干,腌成干豆角;可以把它泡软,煮熟,倒入坛子里,坛子里再加水,腌成酸豆角;鲜腥带着清味的白萝卜,切成条状,晒干烘软,然后把红辣椒研粉,一齐放入坛子里,腌个把月,色香味形都有了,色形馋眼,麻辣解腥,清脆激舌,微酸开胃;白腿鸡似的藠头,什么都不要,洗净丢进坛里不用管,到时夹出来,通体透亮,脆脆地咬,咯嘣咯嘣地,清亮成响,极对孕妇口味,在乡村,可谓是哪里有孕妇,哪里就有酸藠头。我们平常弄菜,多是茄子炒茄子,白菜煮白菜,萝卜炖萝卜,坛子呢,却可以把一样菜腌制成清一色,而且杂七杂八可混在一起,弄成大杂烩,萝卜白菜茄子辣椒豆角生姜黄瓜一古脑儿切碎汇合,塞进坛子里,腌成后,各种菜依然保持着各种菜的个性、神韵与脾气,隐隐的,微微的,既不失其原味,又不互相串味冲味,酸者酸,辣者辣,甜者甜,脆者脆,而又全部统一在“欲辩已忘言”的坛子味中。
  坛子菜,经济,有的不用生火炒,不用浸油盐,入口送饭,因此,极称乡亲们的心。我的父亲爱抿酒,清早起来有叼酒壶的习惯,幼时家贫,无以佐酒,父亲便伸手到坛子里去,捏一两根红辣萝卜条,轻咬一口,细抿一口,带着酒盅到庄子里拉家常,到田里去看稻禾、麦子及辣椒茄子,萝卜条佐饭,一小壶酒也就见了底。我读初中在离家三五里的一所学校,早晨带饭去,中午买不起热炒的菜,在饭里埋几颗酸萝卜酸红辣椒,十分容易把冷饭送到胃里去。读书时节如我者有多数。如今我偶尔上馆子,看到满桌佳肴,胃里腻味的,喝了三两杯酒后,肚子里空却咽不下饭,斯时,常有人呼唤:“小姐,弄一碟坛子菜来。”坛子菜一端上,众人眼睛雪亮,胃口大张。我也多次被邀到别人家,主人家里装修得十二分的豪华,时尚物资应有尽有,古拙物品几乎绝迹,唯一所存的,便是在阳台上床底下厨桌柜里一溜一溜摆着的大肚汉似的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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