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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苦行者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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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1-08-18
第8版(大地·作品)
专栏:

敦煌苦行者
陈瑞仪
  直到进入上海会议大厦,樊锦诗的心仍在七上八下。尽管她曾得心应手地从国外及香港、玉门等地一些“施主”的腰包里,化来过数十万、甚至数百万的钞票,但当她把双手伸向故乡时,她这个在黄浦江边长大的“阿拉”,却不能不顾虑重重、思绪万千。
  上海,不只是生她养她的父母之邦,更给了她两次生命。那年,突如其来的小儿麻痹症,使她胸口以下顿失知觉,危在旦夕。是上海亲人的鲜血,才把她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她曾默默地发誓:长大要服务上海,尽心竭力地报效上海。可自打毕业后分到敦煌工作,她便被那蕴涵丰富的重重洞窟、那飞天飘舞的精美壁画和那活灵活现的菩萨彩塑给迷住了,深深地迷住了。她的所有心思和全部情感,都一股脑地用在了《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分期》等敦煌学空白的填补和遗址的保护、管理上了,哪还顾得上回上海老家?她一遍遍地在心里念叨:故乡啊,我的故乡,您能宽容、原宥我这个不孝的女儿吗?
  上海,毕竟博大雄浑。与有关领导一见面,她的重重疑虑便打消了一大半——
  “噢,这样娇小、娟秀,一看就是位江南女子!对吧?”
  领导同志笑了,在场的人们笑了,樊锦诗也笑了。她笑得十分甜美,近乎那种“青春”的甜美。当年,青春靓丽的樊锦诗靓丽的风采,已被如刀似剑的大漠风舔蚀殆尽。她扎煞起双手,不无解嘲地说:“喏,像鸡爪儿,老啦!”
  “是啊!”领导同志感慨地说,“那地方那样偏僻,那样荒凉,你一呆就是几十年,不容易啊!”
  此时此刻,领受着这种深情抚慰的樊锦诗,几乎要落下泪来。可她没去铺陈那些住马厩、喝苦涩水、一家四口天各一方等不容易、很不容易的往事,而是把邓小平同志1984年视察敦煌以来,各方面条件大为改观的情形,尤其是壁画保护、崖体渗水和风沙危害等急需解决的问题,一一向领导做了汇报。频频点头的领导愈加凝重地说:“保护敦煌,上海也责无旁贷。作为上海人,你一直在尽心竭力,我们应该支持!”
  上海理解自己的女儿,给了个意想不到的惊喜———二百万!
  为了敦煌,樊锦诗向八方“化缘”来数千万元钱;然而,为了自己,她却缩回那双手,把自己的花销,抠得很紧、很紧。出门办事,她大多是挤公共汽车;吃饭一菜一碗米(饭);歇息,则是不足四十元一宿的床位。这样的床位,在她多次“化缘”
  的奔波中,还算是高档的。我在敦煌采访的那些日子,又听到她的许多“善举”:出席台北“海峡两岸文物研讨会”期间,她大力“推销”院里画家的摹品,却分文不取人家一而再、再而三非要给她的中介费;她把不得不收的礼金、相机等,作为奖品和办公品,随时下发;至今她还坐着迎接外国元首时硬给挡在机场外的“越野”,但却舍得花费几十万巨款,为职工公寓装配“太阳能”等生活设施,并让老专家们旅游度假时住中高档宾馆……
  见到樊锦诗是一天晚饭时分,边看电视新闻边吃饭的樊院长,饭菜,竟是一小瓶辣酱、一小碗开水泡米饭和十几粒油炸花生米。从这极为简朴的膳食和屋内极为简朴且杂乱的摆设,从堆放、码放、摊放的书、稿、文章,我似乎感悟到这位“懂业务、会管理”的敦煌学家“没工夫讲究”、“不摆谱”的根底——
  “不是我有多大能耐,是敦煌的影响。而敦煌,是国家的,不管什么渠道来的钱,也都是国家的,不能乱花、滥花,更不能祸害。离开北大前,周总理意味深长地跟我们说:艰苦奋斗要从一点一滴做起。”
  从樊锦诗家出来,已是午夜。夜色中的洞窟,更显巍峨、肃穆。我忽然觉得,樊锦诗———这位娇小孱弱、八方“化缘”的苦行者,这位顽强执著的女共产党员,正立在洞窟前,她也是那样高大,几与洞窟化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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