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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之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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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1-11-29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山城之恋
闵惠芬
  前些日子,我的重庆学生刘光宇和他爱人李瑜玲领着儿子刘源来到上海我家,真是喜从天降。我第一次认识刘光宇时,他才十九岁,正在谈恋爱,转眼儿子长得快赶上他们高了。而且带来的消息又是极让我高兴。刘光宇作了一首新的二胡曲——《蚂蚁》,获得文化部举办的全国第二届“蒲公英奖”作曲比赛金奖,儿子演奏此曲,获得该比赛演奏金奖,接着他们还要再到北京参加全国第八届“首艺杯”推新人大赛。彼此相见,激动难言。
  小刘源打开了琴盒,大大方方为我们演奏起二胡新曲《蚂蚁》,此曲非常有趣,开始较慢,好像蚂蚁们在劳动,一副勤勤恳恳的样子。后面越来越快,有千军万马的阵势,技术达到相当的难度,最可爱之处是这些蚂蚁都是四川籍的,似乎都吃过麻辣烫火锅,因为音乐主题带有浓郁的蜀音渝韵。看看第二代徒孙已如此出色,喜悦的泪水止不住蒙住双眼,一件件往事如电影镜头涌现出来。
  那是十七年前的事了。
  自1984年春,我在重庆一中医院住下治疗已三个月,最难熬的日子来到了。医院建在一号桥公路侧,我住的病房位于院内一座小山上,还要爬个六层楼。
  夏日重庆,骄阳如焰,气温已升到四十多摄氏度。每件物体都是烫的。偶尔吹来几丝风也是烫的。每到下午三时过后,气温达到一天的最高点,每个病人都大汗淋漓,加之我化疗后严重反应,恶心厌食,浑身像散了架,真是度日如年,常常是看着手表一分一秒地数,一分一秒地熬。
  然而,每天这三点钟又是我最盼望的时刻,三个多月来,每天这时,会上来两个可爱得像天使般的年轻人:刘光宇和李瑜玲。他们的音容笑貌驱走我的一切痛苦烦闷。
  我原来与刘光宇、李瑜玲素不相识,我爱人为安排我赴重庆治疗来到市政协机关,希望在遇到困难时得到帮助。刘光宇竟然听到了这件事,立即对李瑜玲说:“闵老师要到重庆治病,我们去陪她。”之后,几乎每天三点钟,他们会如期而至。或带着西瓜水果,或捧上鸡汤鱼鲜,或为我擦身洗衣,或为我宽心消烦。在八十年代,人们都是低工资收入,刘光宇和李瑜玲都在重庆曲艺团工作,收入微薄。他们为照顾我是竭尽了全力,也为我耗尽了工资收入。他们一个是二胡专业,一个是扬琴专业。他们既是一对恋人,又是专业的合作者。一个圆圆胖胖,一个清秀如柳,真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
  他们上来了,不同的是这天来的是一群人。刘光宇的爸爸妈妈也来了。他们一个拿着街上采购来的中药(有时中医院药房缺某些药),一个拿着一个大盒子,里面不知装着什么稀罕物。他们的衣服大汗湿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刘光宇的脖子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痱子。看到此情,我不由得升腾起激动,感到万分不过意。
  打开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台小电风扇。八十年代,电风扇也不是家家都有的,这小电扇的价钱已超过刘光宇一个月的工资。我看着这呜呜转动的新电风扇,眼泪不由自主涌了出来。在我处于严重疾病、人生磨难交关之时,这呜呜声,使我陡生勇气和信心,这世上最真切纯朴的感情,唤起我人格品行的升华,也成为我病愈后为民族音乐继续奋斗的启迪。
  转眼到了秋天。一天下午,刘光宇、李瑜玲如期到来,他们脸上透出了兴奋的笑容,真的,他们带来了一个喜讯,说将去美国访问演出,刘光宇要演奏东北民间乐曲《江河水》。这是一首二胡名曲,在中国几乎家喻户晓。风格浓郁,情感强烈,表现旧时代中国人民在黑暗统治下悲愤的控诉和反抗。我兴奋得一下跳起来,再也按捺不住说:“我帮你练习。”他们为难地说:“医院无法练琴。”我说:“下午医生来查房之前有好几个钟头,我们每天溜到曲艺团练,我保证没有问题。正好最近化疗停止,没有什么新的病情,我保证到曲艺团躺着听你练琴,一定不激动。”
  一中医院离曲艺团不远,刘光宇和李瑜玲细心扶着我徐徐向前,心情无比舒坦。我们在刘光宇的宿舍上课。里面收拾得十分干净。他们让我躺到铺着竹篾的凉席木床上,抓紧时间练琴给我听。
  琴声,那如泣如诉的《江河水》响起来了,汩汩如流,悠悠悲怨。琴声使我想起三十几年艺术生涯。和刘光宇相同,我也是十九岁拉起《江河水》,后来又拉着《江河水》走遍天涯。现在又一代人拉起这首乐曲,艺术要代代传承,后浪要涌推前浪……
  过了一些时候,从大西洋彼岸传来消息,刘光宇演奏完《江河水》,谢幕达九次之多。
  那年国庆节前,上海民族乐团领导接我回去,并同意我的请求,把精心照料我半年之久的刘光宇和李瑜玲带回上海学习,刘光宇随我学二胡,李瑜玲随扬琴演奏家丁言仪学扬琴,从此两人的演奏技艺突飞猛进。
  九十年代,我病愈后首演了大型二胡协奏曲《川江》(杨宝智作曲)。那时而激越,时而低回,时而昂扬,时而深情的乐声融进了川江号子,川剧鼓乐,民谣民歌的神韵,更渗透出我对山城重庆人浓浓的无限思恋。
  小刘源演奏完毕。刘光宇谈起他将于11月上旬到北京举办二胡独奏音乐会,以全面展现近二十年的创作成果。他请求我为他的音乐会题词,我这样写道:“树严谨治学之风,扬堂正浩然之气,走继承开拓之路,展中华国粹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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