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岳寨的礼赞 [复制链接]

第8版(大地·作品)
专栏：

五岳寨的礼赞
刘虔
　　我们深信，世间无论怎样被紧迫的生活所挤压，总有一角绿荫婆娑天籁长存的福地能够接纳我们胸中同样被挤压着的别一种激情，以纾解久困城隅的倦怠……
　　这是灵魂的执拗，是心对大地的渴望。
　　内心一旦被这渴望鼓满，路也就飞翔起来。
　　就这样，我们上路了。
　　我们要到一个叫五岳寨的地方去。
　　位于石家庄市灵寿县境内太行山中的五岳寨，因有五座莲花般并蒂开放齐肩耸立的山峰而得名。晴好的日子格外清爽安详。那乳白色的岚云已经退隐到了晨光乍泄的天边。一色石砌齐整的山路蜿蜒盘旋在石崖丛林草莽间，恰似大地招手的延请。我们的山地之旅有一种神驰意远的兴味。呼朋唤侣，相约大化，探胜寻幽，那心境胜似放飞蓝天的归雁，喧哗里自有一股相遇奇缘的沉静。大地万物惟山与水最能撩拨人们的心智。如果说河流展示的是充满灵性的流动的妩媚，此刻，这大山展示的正是理念坚定的静美，不可动摇，不能剥离，深藏底蕴，饱含骨血，引发着的是人的生生不已的崇高情愫。在我们北方的国土日益面临荒漠化威胁的今天，五岳寨这一片林木森森绿荫覆地被国家辟为森林公园的山野，尤其突显着它的珍奇与宝贵。正是在这里，我们又一次有幸与大自然中保存得最纯粹的部分相遇相知。与山石林莽风月流云为伍，将激情、愿望投入大山满布皱褶的无言的静美里的心，岂能不生出更多的爱意、宽厚、敬畏自然、尊崇一切生命的体验呢？！
　　我们盘旋而上。流风穿过密如织网的林梢飒飒作响。这是五岳寨最为动听的语言。大片大片的原始次生林和高山草甸正是这里特有的景观。这个以绿茵繁花存活在千百年岁月里的庞大家族，沿坡顺势，由高而低，长幼有序，依次相拥，且从未被玷污过，老而弥坚。落叶松和云杉算是这里长在高海拔处的长老，美髯垂胸，风霜不入，俨然安坐在中堂之上的智者，放言家事，运筹家业。那因稀有而更显珍贵的红桦林像是这里的贵妇，每天总要在晨光照临时身披奇异的虹彩，漫点绛唇，居荣不倨，风韵摇曳。生性率真的白桦林形态最安详，向人微露丁香颗，亭亭玉立逾百年，不改娇女初时装。而由杨树柳树楸树榆树枫树和荆蓁藤萝等等组成的阔叶混交林与灌木林，浑如家族里的斗士、挑夫、工匠、守夜人与记事者，各就其位，各司其职，为整个家族的长久兴盛克尽所能。最让人称道的是那满山遍野的小花小草，杜鹃、丁香、绒线菊、苦艾、勿忘我……知名的与不知名的，也都渴望矮小的身躯能有更大更高蓬蓬勃勃的生长。因此，超越自身就成了她们，不，还包括远比她们高大的那些乔木灌木们生命中最原始也是最深厚的伟力：即使匆匆谢了春红，也要让春红入地为泥，再做来年的春梦；如此，总有年老的新生，也不惧新生的老去。永恒的希望在这里扎根了。正是这种忠诚于生命自身的生生不息的追求，写就了这片处处飘香浮翠的古老林莽的全部历史！
　　我们盘旋而上。有人已汗流浃背。但林荫依依，时有鸟鸣附耳而至。天光淅沥如雨，梦幻般飘落在我们的肩上背上。瀑布之水沿着高崖悬壁直泻如练，这是山地的歌唱。谁能拒绝天籁如许的诱惑呢？！在这大山深处，连那些最无心机沉默不语的危岩巨石也都有许多故事的述说。它们是一些天生的形体表演艺术家，用自己独特的有棱有角的语言拟人拟兽，打造出世间的众生相：仙姑归山、将军挂甲、天马回首、石驼望月……看似千年万年不变不移，不思不想，总是憨憨地立在高地，卧在谷底，道旁涧边，任荣任枯，但个个的内心决非平静。那里包裹着斗转星移大地裂变时迸发出的火焰般的激情。是人们用观赏与称许的目光将这些藏匿深深的激情呼之而出。人们反观自身和周遭的世界，深觉这旷古展示着的沉寂的音乐与凝固的力量，正是一切栖居驰骋于大地之上不朽生命的寓言。
　　我们继续盘旋而上。几乎每一步的攀升都伴随一段神话的碎片或历史的遗响。这里有女娲炼石补天时用过的“炼石台”，据说古时中山国的中山狼也是在这座山里诓住东郭先生演绎出那个惊心动魄的故事的。还有抗日女八路陷入日寇围困宁死不屈舍身跳崖的“烈女崖”，诞生在烽火连天的岁月里的晋察冀边区日报的旧址，被废弃了的当年为转移到西柏坡的党中央解决冬季取暖而建的烧炭的窑洞……更让我们感受到历史带着英雄气息勇武行进的余温。山河之美总是在同人类的活动与心灵的慧光相系相激时才更显其深刻与生动的。五岳寨因有神话般的寓意和历史走过的记忆而焕发出的精气神儿，使太行山中这片土地在秀美宁静的氤氲中有了另一番庄敬而悠远的风采！
　　终于登上主峰之巅。在那仅有十几平方米的峰顶平台上，举目远眺，俯瞰大地，惟见一派苍莽，浪逐涛涌，紫色的碧绿的潮意布满整个五岳寨。而阳光也在山上。风也在山上。云也在山上。林莽花卉清流奇石都在山上。我们的足迹也留在了山上……
　　五岳寨，已经在我们的心上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