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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书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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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1-03-22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大象书话

  两个书友
陈学勇
五六十年代出版“文学史”那是非同寻常的事,不像现在你编他编,都能随意编的。1958年出版北京大学1955级学生集体编著的《中国文学史》就引起全国学术界注目。当时把它看作拔资产阶级学术权威白旗的辉煌成果,还配套出版了厚厚一本“经验谈”。大概以示革命色彩,这上、下两卷《中国文学史》印的是紫红封面。时代的烙印极为明显,留给后人的是一个学术教训。不过,这批学生中走出了许多日后颇有建树的文学史专家,如谢冕、黄修己、孙玉石、张少康、王水照、费振刚、吕薇芬,还可开列出来的不少于二三十人。没过两年,红皮《中国文学史》修订重版,扩充成四册,封面也改印了黄色。内容变化是,冲淡了火药味、增强了学术性。一些不久前被批判的教师参加了修订,但署名仍然是五五级学生。又过两年,上面指定以黄皮《中国文学史》为基础,由游国恩、王季思、萧涤非、季镇淮四位教授主持重新编写,虽还是四册,封面却再次改印成蓝色。由于有黄色那套的基础,主编人在四位教授之外添了位毕业留校的助教费振刚,费振刚是学生集体编著时的负责人,作为学生的代表。蓝皮《中国文学史》直到今天仍在大学里广泛用为教材。
  上月赴南京全国书市,不期而遇费振刚先生,费先生已由当年的年轻助教成了退休教授。我们聊起往事,费先生难免唏嘘一番。他说,红皮、黄皮《中国文学史》,自己未能收藏一套,言语间不胜遗憾。我是有一套黄皮的,刚告诉他,费先生脱口而出:给我吧。我理解费先生的情感,无论别人对这两套“文学史”是怎样的是非评判,而于他个人毕竟联系着一段难忘的青春岁月。我难以抵挡他这份情感,勉强答应了,可书至今尚未寄出。所以勉强,因为我珍藏了四十年的黄皮“文学史”也联系着我与一个童年伙伴的友情。而且我们已失去往来,只有这套“文学史”令我闲空下来睹物思人,回首也是难忘的岁月,清晰地看见那个值得怀念的朋友。
  朋友叫卞长德,是我家那个弄堂隔几号门牌的邻居。大概八九岁我俩就在一起玩了,老家在一个县。他是遗腹的独子,我的弟兄都在乡下,我们都很寂寞。两人性格又同样内向,因此与别人没几句话说,但彼此总絮叨个没完。记不得最初絮叨什么,不知何时开始交谈起读书,先是谈各国民间故事、童话,再是《和爸爸一起坐牢的日子》、《古丽娅的道路》,而后又由《牛虻》到冰心、巴金、朱自清乃至鲁迅、茅盾、郁达夫。他有两个那时上海常见的粗木条钉成的肥皂箱子,我有两个大纸盒子,箱子、盒子装的全是书。我们不买新书,只是逛旧书店、旧书摊。山东路、雁荡路的书摊一排十几个,是我们常流连的去处。当然还有闻名的福州路、淮海路大旧书店,去得次数最多的数复兴中路长城影院对过的那家。在那里买到过一本唐弢题签送人的《短长书》,兴奋得一路上谈唐弢。我们当时读书最明确的目的是要做个好人和有作为的人。他在学校里品学兼优,当少先队大队长,当共青团书记,还想将来当作家。北京大学中文系是他梦想的乐园,认定那里是作家的摇篮。作家的梦未到中学毕业就破碎了,寡母有病,他顶替当了名纺织厂机修徒工,我为他难过了好久。幸好命运于我不薄,上了北大中文系。我入学前那阵他十分兴奋,就像他自己梦想实现了一样。他想送我一份礼物,思量了几天,决定买一套刚出版的北大“文学史”的修订本。这自然是我最希望的礼物,然而书价不菲,会耗掉他徒工月薪的一小半。最后我的不忍没能抵住他的诚意,两人一起去了淮海路,这一回是进新的书店。营业员看我俩年龄小,穿的又寒酸,怀疑是否真买四大册学术性的书,要我们先掏出钱来看看。他本来自尊心很强,此时竟毫不在意营业员的无礼,顺从而高兴地掏钱、取书、走路,到家恭正题写赠言。从此我俩在人生道路上分道扬镳,我每次由北京回上海必定去看他,一见面就聊到夜深。“文革”中大家坎坎坷坷,联系难免断断续续。“文革”后各有家室,再不能像从前似的,每次到了上海非见面不可,见面必定忘了时间。八十年代末那次见到的是一堆废砖碎瓦,原址在建设高架公路,不知他迁居何处了。两三年前突然得他来信,原来他下岗了,在许多单位打过零工,问能否在我住的城市找份还能胜任的工作,有书店肯用他当营业员最好,哪怕个体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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