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自珍的“文学股票” [复制链接]

第8版(大地·读书)
专栏：书里书外

　　龚自珍的“文学股票”
　　卞毓方
　　龚自珍活着的那个年代，没有广播、电视、报刊帮忙恶炒，更没有网络帮助沟通大批追星族；文坛小圈子是有的，但还没有出现一统天下的作家协会；文人相轻也是有的，但还没有进化到泼妇骂街，一骂成名；诗文写得了，没有邮局帮着投递，没有大报小刊争着发表，只能靠一帮圈内朋友抄来抄去，或是口口相传；书稿结集了，也没有出版社承担印刷，没有新华书店、“二渠道”协助发行，只能自己掏腰包交坊间刻印有限的几十册、几百册，然后分头赠送亲朋好友；绯闻倒是层出不穷，而且勇于曝光，不怕人说“做秀”，除此而外，就操作层面而言，整个儿一群老土。
　　龚自珍生前就享有文名，名气说大不大，因为他官运不显，五次高考（会试）都名落孙山，直到第六次，才挣得一个三甲第十九名，赐同进士出身，尔后在冲刺翰林院的朝考中，又因不中规矩而落选；名气说小也不小，青年时期就“一山突起”，“气寒西北”，“声满东南”，中年而后，更和另一位编纂《海国图志》的大才子魏源并称“翩然双凤”，俨然顶尖级的大腕。
　　身后半个世纪，龚自珍的回头率一直居高不下。梁启超、苏曼殊、柳亚子那一拨的时代青年，几乎人人有过对他的一见钟情；前者就曾坦白招供：“晚清思想之解放，自珍确与有功焉；光绪所谓新学家者，大率人人皆经过崇拜龚氏之一时期；初读《定庵文集》若受电然。”然而，定庵先生的暴得大名，大红大紫，还是在他去世将近两个花甲之后。话说公元1958年，毛泽东撰写《介绍一个合作社》，为振奋龙马精神，他引用了龚自珍的《己亥杂诗》之一：“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这下子可了不得，借助于毛泽东如日中天的威望，龚自珍的“股票”行市立马飙升，他的《己亥杂诗》就不用说了，其他如《病梅馆记》、《尊隐》、《明良论》、《乙丙之际著议》、《送钦差大臣林公序》等陈诗旧文，也一篇篇凤凰涅槃，脍炙人口。这么说吧，由于毛泽东的影响，四十多年来，华夏百姓，举凡念过几年中学的，就没有不晓得龚老爷子的大名。这等人气，岂是他生前的政敌、私仇所能想象？这等知名度，岂不让曾自叹为“江南第一断肠人”的定庵先生从坟墓中笑醒？今日文坛各位大哥大、大姐大，有谁也想预谋长远，令自己的“文学股票”长期保值或远期增值的吗？那好，且附耳过来，听我告诉你绝招：“喏，办法就是，像龚老爷子那样，预先代后辈人立言，换句话说，就是让自己的作品在五十年之后、一百年之后仍散发出青春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