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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到内昆——普通劳动者素描(图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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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1-04-21
第8版(大地·作品)
专栏:

  春到内昆
  ——普通劳动者素描
  高 苹
  仿佛不经意间,一条崭新的钢铁巨龙便在祖国西南磅礴的乌蒙山中出现了。这就是国家“九五”重点项目,西部开发的重点工程——连接成渝铁路与贵昆铁路的内昆铁路干线。
  路漫漫其修远兮!
自古以来,西南山区就穷得出名。交通是制约这一地区发展的重要因素。知道“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可修筑内昆铁路却是一个世纪之梦。从1905年清政府策划连接云南东部和四川南部的“滇叙(宜宾)铁路”,到抗战时期拟建川南至昆明的“叙昆铁路”,再到五十年代三上三下只修了内江至宜宾一百多公里的“内昆铁路”,川黔滇人民一次次希望又失望。又是半个世纪过去了,随着西部开发号角的吹响,1998年,筑路人领命开赴内昆,在巍巍乌蒙山中摆开了战场。
  内昆铁路从四川内江到昆明。新线从四川宜宾跨过金沙江后,延横江河谷南下,攀上云贵高原,到贵州六盘水市附近的梅花山与贵昆铁路相接,总长三百五十八公里,投资上百亿元。
  短短两年时间,中铁二局万名筑路人在自己承担的路段遇山筑洞,遇水架桥,打通了二十四座隧道,建起了六十五座桥,完成了一百七十三座涵洞、四百二十万方土石方……其施工速度比原计划提前四个月,这是当年十五万筑路人十二年修通成昆铁路所无法相比的速度。2000年6月1日,中标内昆铁路北段(水富—昭通)二百二十四公里铺架的中铁二局新运公司内昆指挥部的铺架健儿,在云南水富铺下了内昆第一节轨排。饱含着希冀的铁路在筑路人艰苦卓绝的拼搏中,向前延伸,延伸……
正是“春江水暖”的时节,我来到了内昆铁路。
  指挥长今年三十七
  乘汽车从宜宾过金沙江大桥到南岸的云南省水富县,已是下午时分。我径直找到了新运公司内昆指挥部指挥长贺洪松。这位十多年前从武警部队复员后成为铁路工人的年轻人是从工班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今年才三十七岁。在别人看来,中等身材,留着平头,一口川南口音的他怎么也不像指挥千军万马铺大道的指挥者。听说有一次,一些新闻单位的记者到指挥部采访,可能是没听清介绍,一位女记者在与贺洪松同桌就餐后,还一个劲询问谁是指挥长。
  听说我要到前方看铺架,贺指挥建议:“别忙,你先到周围转转,明天我和书记正好要到一队,一块乘轨道车去怎么样?”轨道车只有一节普通车厢长短,是各级领导视察新线铁路的接待车,机会难得。“好吧!”我爽快地接受了建议。
  抓紧时间,我赶到了紧靠高滩车站的轨排作业场。作业场地处低洼地,比路面低许多,站在路边,能看见高高的行车来回忙个不停。一垛垛成型的轨排像秋收后田野里的谷垛,透出丰收的喜悦。
  夕阳中,一个高瘦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不是四队技术主管高文虎吗!“嗨,高工!”听见招呼,这位姓高,个子也有一米八的工程师快步迎了上来。认识高工是在半年前。那天,这个大高个儿陪我仔细参观了被铁道部领导、甲方监理交口称赞的作业场轨排生产流水线,把工厂式的流水作业搬到野外工地,而且生产效益如此之高,这是技术人员和工人的一个创举。
  听着一口天津腔的讲解,这位1997年毕业于西南交通大学的北方大汉引起我的兴趣。“大学毕业生择业的门路很多,你干吗往工地跑?不觉得寂寞,不觉得累吗?”
  “我就是热爱铁路这一行!”
热爱铁路?谁不知,近年来工地大学生流失严重,新运公司近年也走了好几个。望着他平和的脸和镜片后诚实的眼睛,我心里一震,在作业场的空地上,我们继续聊起来。
  “我是天津人,今年二十七岁。毕业时我的确有很多选择,家乡的铁路单位也邀我回去。可我不想在家乡周围转,大西南是我首选的地方。这说不上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但我的确想多见世面。爱铁路就得从修铁路开始嘛。还别说,这苦、这累倒让人感到实在。我刚出校门时,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在工地因为连接钢轨用的夹板俗称鱼尾板,而在教科书里叫接头夹板,还闹了大笑话。毕业四年,我到过徐连线、到过宝成线,1999年又来到内昆线。又学又干,我脑袋里的空白逐渐给填上了不少。”
  内昆二年,高文虎担任了技术主管,参与了轨排流水线的改进完善,抓煤机的重新装配、护轨梭斗生产程序简化等改革,成了技术骨干。
  半年过去了,高工没有什么变化,谈起轨排和养道仍是滔滔不绝,只是精神显得疲惫。“怎么,工作忙得够呛?”“工作是忙,可刚满月的小囡才真让人够呛。”哦,为人父了。看来在工地安家的高工又得开始填补人生中的另一片空白了。
  在内昆还有不少像高文虎一样,在实践中逐步成长,成为祖国铁路施工栋梁之材的年轻知识分子。
  欧阳的存折
  清晨,当阳光给莽莽山野,清清横江染上一层金黄时,我们的轨道车出发了。
  从车窗远眺,初春的横江如绢如练,缠绕在乌蒙山脚下,浪花飞溅。两岸树木郁郁葱葱,山花姹紫嫣红。
  轨道车以每小时四十五公里的速度平稳前进。去年8月,铁道部内昆指挥部常务副指挥长张洮乘轨道车检查线路时,曾在车上的茶几上立了根香烟。车过横江小坪站香烟才倒下。张洮高兴地说:这条线路确实不错。我修过几十年铁路,内昆线是新线中跑得最平稳、最快的。据专家介绍,如果说修成昆铁路是打开了地质博物馆,那建内昆线就是翻开了地质百科全书。内昆北段线路全部沿横江、洛泽河谷修建,要七跨横江,三渡洛泽河。
  车快到横江站时,一群养路工正在热辣辣的阳光下养道。绿色的迷彩服与青山绿水相映生辉。火车减慢了速度。站在一旁的指挥部党委副书记王辉问:“这服装挺漂亮吧?”
  “你们真舍得投入。”我感叹道。
“可不是,他们每人还配有迷彩背包,背包里有雨衣、饭盒、电筒、药品,职工民工一个样。”王辉如数家珍。贺指挥解释说:现在不是讲以人为本,感情投资吗?大家长年在野外施工实在不容易啊。只要对大家身心健康有利的,我们能配尽量配。我们还给最前面的一队配了有卫星天线的彩电、烤鞋箱、微波炉,让工人们也享受到现代文明。
  看见火车开来,养路工们迅速撤到轨道两旁。这时,一个墩实的养路工向我们舞动草帽致意。定睛一看,哦,是返聘回来的技术能手欧阳祥。看到肤色古铜,欢眉大眼的欧阳祥,我就想起了他贴身揣的大红存折。
  那天是发薪水的日子,欧阳祥正在数钱。“你退休咋个不回家,还要留在工地呢?”我问他。“谁说我不回家。1996年退了休我就回了贵州毕节,每天负责给老伴做饭。开始还新鲜,毕竟这是几十年没干过的活。半年后,我越干越窝火。打听到留在工地的工友每月挣一千多块钱,我更不平衡了。请个人做饭几百元钱,我觉得我的价值不是几百而是上千、几千。”欧阳祥停止了数钱与我争辩道。
  “你缺钱吗?”
“我不缺钱。我爱人是教师,一双儿女都是大学毕业生。我还到尼日利亚修过铁路。”说起家庭欧阳一脸灿烂。
  “那为什么?”
“我还是喜欢过了几十年的路工生活。再说,贺指挥早在尼日利亚与我约定,有活路就要回来,不能荒了手艺。”
  “干得咋样?”
“很舒心。去年9月开始提速大战,我每天是天不亮出门、数着星星回队,累得连洗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我觉得又有了大战衡广复线的感觉,干起来过瘾。”
  在我的坚持下,欧阳把随身揣着的红色存折递给了我。存折上清楚地记录着欧阳三个月的存款额:五千元。并不高的劳动报酬让他找到了自身价值。
  内昆线水富以南八十六公里线路由新运公司养护。这段线路由于整道、养护到位,从未发生过列车掉道事故。这在新线运输上是少见的。现在,这段线路的线速已达每小时六十公里。欧阳祥也把深奥的绳正法曲线扳道原理,简化成了每个工人都能掌握的技术。
  如果有机会下车,我一定还要看看欧阳的存折。相信上面的存款数一定增加了不少。
  两个人的车站
  轨道车继续前行,眼看快到开厂沟车站。拐过一个大弯,我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频频挥动着黄旗。黄色,在行车中就是通行。轨道车鸣着汽笛进入车站后缓缓停下。“走,下去看看!”贺指挥、王书记边说边下了车,我赶忙跟下去。
  “万胖娃,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贺指挥说。
万胖娃,大名万福清,是1978年由知青招工到铁路的,属于子承父业的那种。他与妻子周雪莲现在住守在开厂沟车站,人称“两个人的车站”。要管信号、通信、扳道等不少事,每天凌晨两三点钟还得从坡上的住房下到站上接车。工作紧张又繁琐。
  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呵!可他们认为在全线8个“两个人的车站”中,这里的条件够好了,毕竟挨着县城,住的也是租来的房子。沙坡车站的彭卫国、李红英,盐津车站的张宣富、梁梦梅就“恼火”多了。这些“两个人的车站”设在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旷野中,铁皮打造的守车就是他们的家,其活动面积只有几平方米。用水要自己找山泉,买米买菜要走几小时山路,不少生活用品只能靠同事随车带来。
  万福清告诉我,他们的女儿明年就要参加高考。可女儿的志向是学法律或金融,坚决不选与铁路有关的专业。“女儿是看我们太苦太累才下这个决心的。”周雪莲感慨万分地说,“我们不干涉女儿的选择,但只要我们在铁路上干一天,就要尽力干好。苦累算不了什么。你看,在这里我们不是能呼吸最新鲜的空气,欣赏最美丽的风景,数最明亮的星星吗?!”
  朴实的语言,炽热的情感,小小车站在我心中高大了起来。
  “好马”又回头
  轨道车一路低吟浅唱缓慢前行。这次在水富我就听说一队已将铁路铺到了洛泽河以南,并开始在全国之最的连续七十八公里百分之二十三大坡道(即每一千米增高二十三米)上施工。这也是内昆铺架的最大难题。
  车窗外,山势越来越陡,乌蒙山的磅礴气势已扑面而来。一直在铁路两旁流淌的横江,渐渐沉了下去。站在江中的桥墩已离开水面,登上了山坡,横江上游也变了称谓,叫洛泽河。次第开放的各色野花,在强烈的阳光照耀下,愈发鲜艳。远方,绿色的“大篷车”出现在视野中。
  铺架前方到了!
一队的党支书陈明,队长黄庆友已等在轨道旁。“快上宿营车休息。”他们边说边帮我把行李往接待车厢搬。
  宿营车又叫“大篷车”,由十多节车厢组成,有办公车厢、住宅车厢、娱乐车厢、备餐车厢、洗澡车厢、发电车、水罐车……是前方职工的“家”。随着铁轨的延伸,“大篷车”就一站一站地往前开。
  接待车厢是旧公务车。一小半布置成会议室,还有五个包间,类似列车上的硬卧,只是没有上铺。刚安顿好行李,就发现贺洪松与王辉要去铺架现场,我赶紧跟了去。
  刚铺好轨,还没有整道,轨道车没法走,只得改乘汽车。不足十公里的铁路线,汽车绕来绕去得走几倍的山路才能看到施工现场。这就是铁路施工中常说的“一里铁路,十里便道”。
  山路逐渐攀升。爬上一个大约有四十度的大坡后,汽车停了下来。这里是打瓦中桥架设现场,一个离洛泽河河面有百余米高的山谷。山坡上,树荫下、小路旁,几十个山民正在看热闹。天热得不行,看热闹的山民卖开了甘蔗。我买了根甘蔗想解渴,可怎么也弄不断。正着急,旁边伸出一双手,“让我来。”“哟,周四娃!今天你当班?”看到熟人,我万分高兴。
  周四娃名叫周训荣,三十岁,是一队二工班的副班长,民工。原本周训荣是新运公司集体所有制职工。1998年他退职回贵阳老家做生意。生意越做越清淡,四娃记起了昔日的筑路生活。别人劝他好马不吃回头草,他觉得应该换种说法:浪子回头金不换。于是他就要求来到内昆工作。贺洪松明确表示:欢迎,但只能算民工。身份变了还干不干?“怎么不干,我熟悉铁路呀。”
  “民工是比不上职工,但我们担负的责任同样大,干出的活一点也不孬。我不是还当了副班长吗!我们队民工就比职工多。”四娃对我说。
  确实,当民工在铁路施工中已成为一种不可缺少的辅助力量时,大量需要的就是像周训荣一样懂行又肯干的人。
  “叮……”又准备架桥了,周训荣快步朝架桥机跑去,瘦小的身材映照在夕阳中,不觉放大了许多。
  夕阳西下,我们回到了“大篷车”。
吃过晚饭,我跟着大家去冲了个澡。说起洗澡,一队有条规定:员工下班后必须洗澡后才能休息,否则罚款。是不是有些过火?“不会”,队长黄庆友解释说,一队实行的是二十四小时轮班作业。下班后洗澡既卫生还能帮助睡眠。我们的民工多半来自农村,不大注意卫生。既然来到了铁路,我们就要让他们学习文明,也学会文明。
  晚上,我到各工班参观了一下,如果说每节车厢配置的彩电、空调等电器让我感受到了文明的气息,那住宿车厢里整齐、洁净的环境让我体会到铁路这个大熔炉的能量——炼铁成钢!
  夜深了,空旷的山野更加沉寂。
躺在宿营车又窄又硬的床铺上,内昆的一切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里翻滚。听着隔壁的鼾声和指挥长、书记、一队领导的轻轻谈话声,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春天到了,秋天还会远吗?
  2001年金秋,分南北双向同时铺架的内昆铁路,将在云南昭通举行隆重的接轨仪式。届时,历时三年多的内昆铁路建设将画上圆满的句号。一条钢铁巨龙将平卧在川黔滇三省之间,世代生息在这里的百姓将利用便捷的交通,追求富裕的明天。新建的内昆线将与成昆、贵昆、南昆等干线一道使大西南连起来,动起来。
  如果说果满枝头的秋天,总是带给人们丰收和喜悦,那么,内昆铁路就是一枚筑路人献给共和国、献给西部人民沉甸甸的果实。
  这枚果实甜蜜醉人,这枚果实来之不易。
丰收的时节,我还要去内昆!
(题图:开厂沟三线大桥架梁场景。 黄朝华摄)(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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