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的烦恼 [复制链接]

第11版(国际副刊)
专栏：旅人心语

　　小张的烦恼
　　杨 叙
　　小张是个留学生，在欧洲学习好几年了。她长着弯弯的眉毛，笑的时候挺甜的，扎成一束的头发在脑后荡来荡去，一副不知忧愁的样子。有一次，她到我家里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她的烦恼。
　　小张说，中国是那么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可是不少老外就是笨到了不知道她的地步。几乎所有初次见面的洋人都会开口问她，你是日本人吗？小张得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们，不，我不是日本人，我是中国人。听了这个回答，洋人的反应是千姿百态的，这得根据他们的性格而定。含蓄的人也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中国人……幽默的人会作出夸张的鬼脸，哇，中国人，中国人不是你这个样子的，是这个样子的。他们用手把眉毛和眼睛使劲朝上挑，竭力想描绘出京剧中古典美人丹凤眼的形象。卤莽的人则可能直通通地说，我不喜欢中国人，你问我为什么？因为他们老是在饭馆里大声说话，还会当着别人的面抠鼻子。
　　陌生人如此尚可宽宥，熟人的“热情”指点就令人难以忍受了，小张撅着红嘟嘟的嘴唇抱怨。上街时他们会喋喋不休笑容可掬地给你介绍红绿灯的功能，知道吗？这是红绿灯，红灯停，绿灯行，黄灯亮了等一等。吃饭时他们会拿来桔子，见过么？这是桔子，味道酸甜，很好吃的，尝一尝吧。
　　小张气坏了，我再说一遍，我是中国人，中国是一个社会主义大国，繁荣昌盛，欣欣向荣，现代化建设突飞猛进。我请你们，我恳请你们到中国去看一看好不好。有的人就急赤白脸地说，我去过中国，到处是尘土飞扬，无论我走到哪儿，屁股后面都跟着一群穿着蓝衣裳、灰衣裳、没有颜色的衣裳的中国人，我再也不要去了。什么时候去的？大概是1972年吧。小张誓死维护祖国的形象，告诉你们，现在不同了，中国已经日新月异，今非昔比了。是吗？有的人就又慢条斯理地说了，中国太遥远了，太太遥远了，多么神秘的东方大国啊，我是无缘亲眼目睹了。
　　机会终于盼来了，小张的眼睛像太阳下山后的星星亮了起来。在这座欧洲小城里就要举办中国电影周了！小张倾箱倒箧，慷慨解囊，一下子买了20张电影票，你们不是不了解中国吗？你们不是不熟悉中国吗？去看看吧，都去看看吧，我请客，去看看我的祖国有多么伟大，多么好。
　　电影周隆重开始了。像是赶上了多云转阴，小张星星似的眼睛又暗了下去。电影总共演6场，一场比一场让人揪心。第一场演的是旧社会一个戏班子的故事，苦大仇深，而且演员的眉毛眼睛少不了朝上挑着，呈现出一副丹凤美眼的形状。第二场更糟，女主角是个北京公共汽车上的售票员，一天到晚挤在一群穿着蓝衣裳、灰衣裳、没有颜色的衣裳的人中间，最后稀里糊涂就跟别人睡了，嫁了拉倒了。第三场就糟透了，地点是一个荒凉偏僻穷得掉渣的小山村，人物是一帮衣衫褴褛的农民外加杀人不眨眼的流氓恶棍，善良的男主角在恐怖的血色清晨里被莫名其妙地杀掉了。好了，后面的就不要再提了，小张已经羞得不愿再见熟人的面了，她知道他们会说，怎么样，我们没说错吧。没看出来你还挺能吹牛的。她更气更怕的是这下子他们茶余饭后大概又添了新的话题。
　　你说，他们兴师动众大老远地来了，怎么就不带些反映中国现代化风貌的片子呢？小张忽闪着眼睛问我。是呀，为什么呢？也许是不在异乡为异客，不知游子倍思亲吧。每日依偎在母亲怀抱中的人怎懂得一个漂流海外的孩子一心只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母亲的美丽，除了美丽还是美丽。
　　怎么才能让这里的洋人都知道中国很棒，中国也有高楼大厦、汽车飞机，中国正在大踏步地向前迈进呢？小张蹙着眉头，烦恼的样子似乎比平时还可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