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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小木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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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1-05-26
第8版(大地·作品)
专栏:

  永远的小木屋
  奚学瑶
  郭心晖先生,笔名郭蕊,北大历史系古文教员。1991年春天,我拜访了她。此时,她已经是一个七十五岁高龄的老人了,因左腿骨折,不能下楼,只能在室内拄着拐杖行走。但是,这并没有妨碍她的思维,谈吐充满了青春的朝气,言语之快捷,激情之感人,使我自愧不如。她自1982年起,也即六十六岁高龄开始了晚来的写作“井喷”期,其文体主要是散文,间或亦有诗歌。她送我们的见面礼,即她自费编印的一本散文集子——《人生、友谊、爱情》。
  1995年春节,我与妻子在北京度过。大年初一,我们去燕园给老师们拜年。迷茫黄昏,走进朗润园,想去拜望郭先生。几次上下四楼,就是找不到我曾去过几次的郭先生的家。看看时间不早,只得作罢,回到住所,用电话向她拜了个年。事后,颇觉奇怪,难道真有“鬼打墙”这一说?
  回家后,异于往常的是,长久没有收到她的来信。5月初,终于等来了她的信件,这是一封什么信呵,这是一封从另一个世界向我发来的信函!信是复印的,这是她给亲人朋友们亲自撰写的讣告,题作《告别亲人友好》。其内文则是在《人民日报》发表过的散文《小木屋》。文章的头上有她的遗嘱:“不举行追悼会,不举行告别仪式,不保存骨灰”。文后括弧中写着:1995年2月23日病中亲笔。最后还有三行文字:
郭心晖(笔名郭蕊)
  1916年9月18日出生于浙江省玉环县
1995年4月27日病故于北京
  除了最后的日期系她身后他人补写之外,其余均为亲笔,包括“病故于北京”。
  后来,我得知她殁于肝癌。她于4月27日谢世,2月23日即为自己写了讣告,从容地安排了后事。讣告是由北大历史系根据她生前提供的名单一一寄发的,而我这个她的学生辈的小人物,获得了被她视作朋友的荣幸,真是一个辛酸的荣幸!由此,亦可以看出她对友谊的标准和诚意。她走得磊落光明,从容自在,走得没有遗憾。
  我久久地凝视着这张讣告——这篇我所熟知的《小木屋》。我既惊愕,又感迷茫,以一篇优美的散文作为沉痛的讣告,似未曾听说,这种视死如归的美学追求,难道仅仅是一个诗人的浪漫吗?难道不需要刚毅和气度吗?《小木屋》呵,《小木屋》,这数百字建构了一座巨大的心灵殿堂,包容了她整整的一生,一生的追寻,一生的感怀与爱憎!
  小木屋是作者心灵中美的意象,凝聚着一种返老还童的纯净的精神。她说:“小木屋不是孤零零的,它仿佛是童话里的一朵鲜蘑菇,依附在百年老树上,撑着一把小伞,为我遮挡深冬的寒流、仲夏的滂沱大雨。”
  小木屋为她储藏了人生的全息摄影。其中最折腾人的有“五七”干校“赣江的冲堤巨浪、四十一度的高温气候、‘双抢’脱粒的紧张战斗”。最为难忘的,则是与她的终生伴侣张芝联教授的初恋情怀:“在嫩绿的年代,两个人从图书馆夜读归来,时间还不太晚,朦胧里并肩坐在拱门的石阶上。雪花轻柔地飘落,飘落在鞋尖上、衣襟上,只有双手感到对方的温暖。深邃的宇宙广阔无垠,天真的恋人却满足于容膝之地,别无所求。”
  经历过数十年风雨的枝干,不再细弱纤柔,不会随风摇摆。她在小木屋里所探寻的已不再是“十六岁少女描绘梦幻的蓝图,而要学六十岁哲人思考生活的课题:真伪、美丑、善恶,纯洁与邪佞,勇敢与懦弱,贪婪与廉正。假如人间不存在这些区别,爱憎无法分明;那么,我宁愿漂浮在永恒冷寂的太空。”
  《小木屋》的作者热情慈爱、温文有礼,但这不是她的全貌。她的内心还有宁折不弯的力度,有一种舍生取义的丈夫气概。慈柔其表,刚毅其里,小木屋里寄寓着一个多情女性的情怀,一个深思学者的识见,更有作为一个大写的人的正直品格。
  她从容地安排了后事,意味着平静地正视着已经面临的死亡。她艺术地安排了后事,意味着已将人生疏理清楚而走向澄净、空灵。她淡梳妆,巧打扮,向亲友们轻轻地招手,然后迎着落日的霞晖,走进夕阳,走进她所追求的“新月清辉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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