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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手指头的命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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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5-08-24
第3版()
专栏:小品文

  一个手指头的命运
  慕真
三月十二日上午,我带了孩子走进了中央直属机关第四医院门诊部的外科诊疗室。孩子已经十五岁,是初中三年级的学生了。病呢,原也不很严重,只是玩篮球时挫伤了右手的小指头,过了几天,发觉有些青肿,有些疼痛的时候,就开始到这里来诊治。可是,十多天来,指头却越肿越厉害,连右臂腋下的淋巴腺也肿起来了。孩子疼得夜里睡不好觉。而昨天,医生又给他的手指照了爱克斯光的透视像。我感到情况严重了,所以特地请了半天假,陪他一同来看病。
孩子坐到医生的面前了。每次给他看病的,是一位年青的大夫,姓苏。可是今天又换了一位不很年青的大夫,听说是外科的主治医师,姓陈。陈大夫问过孩子的姓名以后,就拿起爱克斯光的透视片迎着亮处察看。
“看的迟了,骨头受到脓的腐蚀,需要切除。”
“什么?”我急了:“不切除不行吗?”
孩子瞪着两只眼睛望望大夫又看看我,那眼色是叫人难过的。
“很小的手术,没什么,切除了就好了。”
大夫说得很轻松。可是孩子和作为母亲的我却感到沉重了。
“在这里治了十多天了,怎么比刚来看的时候还严重了?为什么不给吃点消炎片或打打盘尼西林呢?”
“哦,怎么,没有打盘尼西林吗?”他拿起病历表,扫了两眼之后却又冷冰冰地说:“打盘尼西林也没有用。你看!”他指着爱克斯光照片说:“脓已经侵入骨头了,切除了好的快!”他指的那应该切除的部分,是小指末一节邻近关节的地方。
这时候,他才要孩子解开手上的纱布,看了看那肿成青紫色、发出一种乌黯的亮光的手指。
“很小的手术,很容易切除。”
“碰伤时骨折了,进去了脓,不切除不行。”平常给孩子看病的那位苏大夫从旁插口说。就是这位苏大夫,第一天就给孩子的指头开了一刀,放了脓。以后又由他看了几次。听孩子说,每次差不多只能听到他的两句话:“打开!”这是说要孩子自己解开缠在指头上的纱布。他朝伤口看上一眼两眼之后,就发出第二句话:“换药去!”每次换药都是用同样的浸了黄药水的纱布向伤口里塞。每次孩子都像在受一种苦刑。我想:既然知道骨折了,非切除不可,为什么还要孩子受这么些天的罪?可是我想在这种场合还是不提什么意见为好,所以我还是恳求地说:
“手指头被切除一节,要影响孩子一生的工作的。如果能保留下来,好的慢一点也没关系。”
“不会影响工作的。瞧,缺一个手指头拿笔还不是一样吗?”陈大夫在写什么,故意翘起小指头给我们看。
“把孩子带到这样大,不容易的。大夫,他快成为国家的工作人员了,指头缺一节总是不方便的。”
“这是我们的决定。下星期一就动手术,我亲自来切除。”
他把“亲自”两个字说得很郑重,看样子这是一位很有经验的“切除”大夫。“庖丁解牛,目无全牛”,他感兴趣的好像只是“切除”,而不是怎样设法保留。指头虽小,也总是人的肢体的一部分啊!我还想说什么,可是他已经要护士喊“下一个”了。
我领着孩子无可奈何地走出了门诊部。孩子的脸色灰白,他举起缠着纱布的右手边看边懊丧地说:
“我今天要离队(少年先锋队)了,想不到它也要离队(手指的队)了。”
走了几步,他又问道:
“妈,小手指被切除一节,我将来还能学机械科吗?还能参军吗?”
孩子的话刺痛了我的心,而方才医生的那种冷冰冰的老爷态度,宣布判决似的口吻,又引起了我对他们的不信任。我决定为争取保全孩子的指头再作一些努力。
我找到了一位熟识的老医生,不是专治外科的,但我知道他的外科也很好,所以请他破例帮助。他每天打一支盘尼西林,隔一天换一次药,药也只是普通的消炎膏和消炎粉。只打了十三支盘尼西林,经过两星期的时间,手指就完全好了。它不必“离队”了。
我的孩子的一个手指头的命运就是如此。想起这件事来,我禁不住为更多的患者担心,在这样喜欢“切除”的大夫的手下,是不是会有些人带上不应有的比丧失一节手指头更大的残疾呢?自然,除了单凭手术刀治病的医生以外,毕竟还有绝大多数医生,是对病人怀有一颗深切同情的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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