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要求罢免“村官”，乡政府却让“村官”组织调查；乡里一方面声称罢免书无效，一方面又组织“罢免大会”；村民认为乡政府在设圈套，村委会也不满乡政府“包打天下”。发生在浙江省温州市城郊乡水心村的一起村民罢免“村官”案久拖不决，究竟是——谁之过 [复制链接]

第9版(民主和法制周刊)
专栏：特别报道

　　村民要求罢免“村官”，乡政府却让“村官”组织调查；乡里一方面声称罢免书无效，一方面又组织“罢免大会”；村民认为乡政府在设圈套，村委会也不满乡政府“包打天下”。发生在浙江省温州市城郊乡水心村的一起村民罢免“村官”案久拖不决，究竟是——
　　谁之过
　　本报记者崔士鑫
　　去年11月22日，本报刊发了有关水心村村民要求罢免村干部的报道。11月30日，城郊乡给本报来函，声称“报道严重失实”，村民要求罢免村干部的行为，已被“宣布无效”。
　　记者日前专门到水心村进行调查，到了那里才惊讶地得知，乡政府早已于12月5日召开了罢免大会。但是，由于多数村民拒绝进入会场，罢免大会没能开成。记者到乡政府、村委会、村民中分别调查时发现，村民认为乡政府是在阻挠村民行使民主权利，村委会则对乡政府“包打天下”表示不满，而乡政府认为自己是“两头受气”。
　　本可以依法进行的罢免案，为何弄得如此复杂？个中原因值得探讨。
　　贸然“宣布无效”
　　仓促启动罢免
　　水心村隶属温州鹿城区城郊乡，村中有选举权的村民477人。去年6月26日，水心村村民向乡政府提交了一份罢免村干部理由书，上面有282人的签名，超过了村委会组织法规定的提出罢免所需占选民总数1／5的人数。
　　罢免理由书上的签名是否真实，需要核实。但核实的方式方法，本应先听一听村委会和村民双方的意见，避免因核实带来矛盾激化。但城郊乡政府却放手让村委会负责“核实”。
　　随后，村委会印制了表格，分“同意”和“不同意”两栏，挨家挨户到村民家中，让村民当面签字表态，而派出去的人，又多数与村委会有一定关系，因此招致了村民的反感。有的村民头顶《村委会组织法》，跟在村里派来的人后面，表示抗议。
　　这次实际上只核实了60多人，另有200多人没有核实。据乡政府的说法，是因村民阻挠无法进行。但在没有对全部签名进行核实的情况下，乡政府却上报有关部门，声称因60人中有42人不是出于个人意愿，罢免书无效。不过，即使对这60人的调查，乡政府的同志也承认，如果换了人核实，可能结果会有不同。
　　村民开始到有关部门上访。原先根据乡政府的一面之词，宣布罢免书无效的有关部门，在了解到尚有200多签名没有核实的真相后，也建议乡政府选择与双方均无利害关系的人，重新对签名进行核实，并依法启动罢免程序。
　　令人疑惑的是，直到11月30日还坚持罢免书无效的乡政府，突然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不再提核实问题，仓促决定于12月5日召开罢免大会。
　　罢免办法于法无据
　　导致失去村民信任
　　12月5日，罢免大会在水心剧院召开，会场布置得十分隆重。但入场时间已过，人们才惊奇地发现，场内的村民居然稀稀拉拉，没有多少人。然而场外却围满了村民，说明村民对这次罢免极为关注。但是他们拒绝进场。几乎所有到会的区、乡各部门的人都上阵进行“游说”，劝村民先入场再说，但没有效果。一直僵持到下午两三点钟，罢免大会只好宣布结束。
　　双方争执的焦点在于乡政府“指导”村委会起草的罢免办法。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外出打工或读书的选民有没有资格委托他人投票。
　　按浙江省村委会选举办法，选举时选民可以书面委托候选人之外的选民代为投票，每一选民接受的委托不得超过三人。但罢免村干部时是否可以委托，选举办法没有作出明确规定。
　　然而，村委会的罢免办法却写上了“不得办理委托”。村民认为于法无据，也不合理。因为水心村和温州其他地区一样，不少人在外打工或读书，仅选民可能就有七八十人之多，村委会也承认有一二十人。不得办理委托，等于这些人就失去了投票权，而按照省选举办法，罢免村委会成员须经全体选民过半数通过。这就意味着，不得委托，实际上就自动将这些人的票数归到了反对罢免的数目中，自然对要求罢免的一方不利。
　　据民政部门的同志介绍，对这一问题，浙江省早已有过先例。去年宁波一个行政村在罢免“村官”时，曾就这一问题逐级向上请示，最后由有法律解释权的省人大常委会认定，可以进行委托。这一法律解释虽未必具有普遍意义，但本可以用同样方法请示上级部门的事，城郊乡政府却不想去做，反而一直坚持让到场村民对罢免办法进行表决。
　　村民认为这是个“圈套”，而且也是违法的：其他村民怎能有权剥夺他人的法定权利？为什么一定要把法律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不得办理委托”字样写入几大张纸的罢免办法里，一古脑儿地让村民表决？显然是想误导村民。
　　乡政府解释说，不允许委托是为了让更多人自己前来行使自己的权利。但村民却对这一说法表示怀疑。水心村有不少在温州其他区读书的学生选民，村民希望罢免大会在周末学生放假时举行，以便更多选民参加。12月5日是星期二，学生多在校读书，乡政府却把罢免大会安排在这一天。
　　乡政府的种种做法导致了村民的不信任。他们以不进会场的方式，进行抵制。
　　乡镇政府在村民自治中
　　应扮演什么角色？
　　水心村的罢免“村官”案引起人们的关注，是因为它暴露出村委会组织法实施过程中的一个重要问题：乡镇政府应扮演什么角色？
　　在采访中，乡政府的负责同志向记者诉苦：我们是“两头受气”。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可谓教训多多。
　　教训之一：对村民自治，应当及时进行指导，该“到位”时就要“到位”。村委会组织法规定，乡镇政府对村民自治有进行指导的义务。但城郊乡政府只让村委会核实村民签名，却既没向村民征求意见，又没指导村委会在人选上、方式上怎样让村民容易接受，结果造成了矛盾的激化。
　　教训之二：要指导不要“强导”，以免“越位”。在采访中记者注意到，水心村的村民代表会、两委会等不少都是在乡政府召开的，这虽然有乡政府与水心村地理位置较近的因素，但也反映出乡政府与水心村内部事务之间的微妙关系。同时，村委会干部对乡政府的“包打天下”也颇有怨气。实际上，乡政府原先没有对提出罢免的选民全部进行核实，就认为罢免书无效，工作不“到位”；之后又在没有核实罢免书签名人数的情况下，强行召开罢免大会，又“越位”了。
　　教训之三：村民自治是一件大事，拖不得也急不得，更不能自己想怎样办就怎样办，必须严格依照法律程序进行。记者采访时，乡政府的同志也道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怕这样“乱”下去，乡里的工作不好做，希望早一点解决问题。然而，他们的实际做法，却使问题更复杂化了。
　　水心村风波虽然暴露出不少问题，但从根本上说，这是一件好事。浙江省民政部门的同志认为，近年来，温州发生了许多起罢免“村官”案，恰恰反映出在市场经济不断发展的条件下，农民的民主意识正在日益觉醒。这同时也要求我们的乡镇乃至各级做农村工作的领导干部，都应适应这一大趋势，学会依法办事，既要“到位”，又不“越位”，保证村民自治健康有序地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