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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历史的路标——随地质学家北极科考小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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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2-08-07
第6版(教育·科技·文化)
专栏:

  寻找历史的路标
  ——随地质学家北极科考小记
  本报记者 李仁臣 杨健
  自然之神拿出一颗明珠,对青年说:这秘密被藏在几十亿层岩石和泥土之下。从今天开始,你要日夜奔波,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你要不避风雨霜雪,面对饥渴、孤独和种种艰险;你要背负沉重的行囊,永怀虔诚的心,不因任何打击而退缩和放弃;你要延续前人的血脉,代代传递,因为你无法凭一己的力量完成这宏大的目标,但你的每一个脚印,都是通向谜底的锁链中不可缺失的一环。当你穿越一道道大门,最后融入你终生叩击的土地,你才会看到这真理的明珠发出的永恒光彩,它让你的灵魂永得安息;你的后人才会在你的墓碑上镌下一行小字——这里长眠着一位伟大的地质学家,它是照亮后来者前行的灯塔。——题记
储国强扛着20多公斤重的充气船,在冰川和砾石间的沼泽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他提着一口气,瞄准前方的一个目标,希望能尽快冲过去。充气船鼓鼓囊囊的,搁在身体的哪个部位都不合适。蒸腾的汗水在防寒服下乱窜,洇湿了内衣和夹衣,北极刺骨的山风从敞开的拉链口钻进来,湿衣服像一帖冰冷的膏药,随着体温的降低而逐渐失去粘性。
  离目的地还有3道山梁,储国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盘算着3个小时能不能赶到。到17点下山前,他至少要在湖上打3钻,时间很紧。赶紧起身,不能歇得太久。储国强把大包裹重新扛上肩头,觉得自己和在川西北科考时雇的民工没什么两样,尽管拿到了博士学位,尽管导师是鼎鼎有名的刘东生院士,尽管怀揣着一个“伟大地质学家”的理想。事实上,正是这些“尽管”把他驱策到这离家万里的斯瓦尔巴德群岛上来的。艰苦的条件像寒风一样,剥去了可能存在的哪怕一点点虚华,在通往索雷尔脱蓬(SOLEIETOPPEN)湖的路上,储国强把自己从博士彻底还原成一个民工。
  从学校毕业,储国强在地质队干了整整8年。“那不是人过的日子,”储国强说。他决心考到北京去,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生活是全新的,但辛苦有过之而无不及。60公斤重的储国强高高的个子,腰围不到一尺九,整个腹部像被往里削去了一块,这样的身材在38岁的中国男人当中已经很罕见,包括储国强常常自比的民工。身材瘦小,身子骨却很硬朗。在来斯瓦尔巴德的路上,大家都长衣长裤,有的连毛衣都穿上了,可他一条短裤一直穿到朗伊尔宾,像化了妆的脸上始终红扑扑的。开会的时候,大家都坐着,他蹲着,说这是最好的休息。
  一年来,储国强在全中国跑了二十几个湖,打了数以吨计的表层岩芯。每天早餐,他要吃两大盘东西,包括八九片奶酪、火腿和很多鸡蛋、牛奶。即使是这样吃,储国强还是觉得年岁不饶人,有一次和德国人在一个湖上联合钻探,人家吃几片饼干就顶了一天,储国强却筋疲力尽。“他们喝啤酒,一罐一罐地喝,那东西很管事,可惜我喝不了。”储国强为此感到很遗憾,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在任何方面输给外国人。
  拉船上湖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在同事的帮助下,储国强将自己设计的钻杆、钻头拧在一起,在接口的地方糊了好几层胶。把身体使劲塞进防水服里,3个人一同上船。小船一桨一桨地划向湖心,三四十公斤的钻杆在湖里放下去又提上来,反复了很多次,才找到可能合适的钻探点。这是一种重力钻,靠自身的重量往泥里钻,遇到比较致密的地层,需要抡起榔头一点点往下砸。50分钟过去,站在岸上的人已经冻得手脚发麻,储国强他们才取到一管湖芯慢慢地往回返。说是防水服,实际上并不怎么防水,爬上岸的时候,几个人膝盖和肘关节以下的衣服全部湿透了,手套上全是稀泥,充气船里也进了水。钻杆像冰柱一样,又滑又湿,拧了好几次都纹丝不动。前来帮忙的中科院大气物理所博士刘宇把浸满泥浆的手套扔在一旁,一边拿链条扳手一边发誓:将来生了孩子决不考博士,尤其是地质学博士。
  刘宇可以发发牢骚,虽然同在中科院,但他毕竟不是地质与地理物理研究所的人;储国强不敢——他的副导师刘嘉麒研究员就在身边。用储国强的话说,“在学术上,他过的桥比我们走的路还长。”从早上到现在,61岁的刘嘉麒和他们一样赶路,一样下湖,一样拧钻杆、取湖芯,一点倦态都没有。他控了控靴子里的泥水,抽空还跟记者来一两句“科普”。刘嘉麒花白头发,两道寿眉已微微长出模样。他是中国第四纪科学研究会的理事长,国际第四纪地层专业委员会副主席,亚洲湖泊钻探指导委员会副主席,也是这次伊力特·沐林北极科考队地质组的领头人。从中科院地质所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他把力量加倍投入到专业研究中。从热带玛珥湖到喀喇昆仑山,从可可西里到南极、北极,刘嘉麒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这些天来,他天天和储国强等人往返二三十公里,中午吃两片饼干,干起活来一点都不输给年轻人。只有回到驻地,他才悄悄把云南白药取出来,喷完脚喷腿,喷完腿喷腰。刘嘉麒自幼丧父,家境贫寒,为了少花钱上了地质学院,1965年考上研究生。“文革”十年,研究生没念成,他在地质队干了10年体力活,1978年第二次参加研究生考试,后来又在刘东生院士的麾下念博士。这些年来,他七进长白山,四上青藏高原,新疆戈壁、黄土高原、横断山系、大兴安岭,到处都有他的足迹,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了,在南非开国际会议遇刺,算是拣了一条命。
  又一钻打下去了,这一次钻头漏水,只取上来四五十厘米长的一段。储国强一点也不沮丧,指着透明的取样管说:“你们看,湖芯的层次很清楚,很有研究价值。”湖底沉积物是记录地层历史的优良载体,因为湖面水体的保护,自然界的积淀在水底保存很完好,一层一层的很像树木的年轮,通过物理、化学的方法进行研究,可以反演出当时的气候和生态环境状况。不过不是每一个湖泊都适合做研究,它要求水深15米左右,深了不好打钻,浅了波浪对湖底的扰动太大。
  到斯瓦尔巴德之后,刘嘉麒带着储国强跑了很多地方,才选中这个藏在大山深处的小湖。“不了解历史就不知道未来。”刘嘉麒告诉我们,一段1米长的湖芯大约记录着1600年左右的历史,层层剖析下去,这里1000多年来的气候和生态演变就会像幻灯片一样展示在我们面前。与今天的情形进行对比,人类会从中得到许多启示。在通往未来的道路上,“这是自然留给我们的路标。”(本报朗伊尔宾8月5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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