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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兆坤找到了自己的岗位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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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5-10-05
第3版()
专栏:

胡兆坤找到了自己的岗位
沙汀
在晴朗的天空下,我穿过连结西郊旅舍每一座楼房的水门汀便道,向五号楼走去。前一天我就约好了要看看胡兆坤。胡兆坤是山东潍县申家村红星农业生产合作社的社长。一九五一年申家村成立互助组时,他就被选为组长。一九五二年冬天互助组转为社,他又担任了社长的职务。
现在,除了四户地主、三户反革命分子、两户赶车的和一户商贩,申家村全村农业人口,都已经加入了红星农业生产合作社。这是一个可喜的成就,但是得到这个成就可不那么容易。在红星社的发展过程当中,胡兆坤就曾经碰到过不少困难,进行过不少斗争。建社初期,由于增产不多,制度混乱,少数社员就闹着要退社。但他并不气馁,终于在县委帮助下使社得到巩固。
当我同胡兆坤第二次见面时,我记得,在上次谈话中,这个精干的高个子年青人曾经向我谈到他自己解决复学问题的经过。我们谈话一开始就又接触到这个问题。
因为家庭生活一时发生困难,胡兆坤一九五○年在潍坊中学读初中二年级时休了学。他准备一年半载后再复学。这个想法是相当顽强的。而在回到农村以后,由于不断受到某些人的刺激和嘲笑,他就更加感觉参加农业劳动不很光彩。这年秋天,当区委书记动员他参加征粮工作时,他就曾用准备复学作理由表示拒绝。成立互助组被选为组长时,他也提出过同一理由:“我还要上学呵!”可是,正同他对待区委书记的动员那样,当一想到这是有关群众利益的事,他还是让步了,而且干得很好。
让步当然并不等于思想上彻底解决问题。因此当一九五一年他被选为乡人民代表和乡人民委员的时候,他又重复表白他的愿望——还要上学。而且,到了一九五二年秋天,那个暂时压制住的念头,又重新抬头了。在赶集时,他往往会听到这样一些消息:这个同学在铁路上工作,那一个升学了!或者亲戚熟人问他为什么还不上学?……
为了达到复学的目的,他还故意不同区委书记接近。
“为什么?”他大笑着重复我的问话,好像我提出的反问使他回忆起了无比愉快的往事,“区委书记那么好,一见面你会什么思想都向他暴露。他不会碰你的,也不会笑话你,可是慢慢同他一拉,就不由得你自己了,思想就通了!”
“可是区委书记还是知道了!”我打趣地插嘴说。
“是呀!看见劝我不住,互助组的组员胡君德就一个人找区委书记去了。有一天晚上,一个组员忽然跑来叫我,说,区委书记在民校等我呢!我一听,炸了,心里老是那么盘算:去呢,不去?……
“最后我想,丑媳妇终归要见公婆,就到民校去了。
“到民校一看,我才知道,不止是区委书记,还有好几个组员同区委书记坐在一道。
“一见面区委书记就问,‘听说你准备上学呀?’
“我懵里懵懂答道,‘是呀,你看行吧?’
“区委书记说:‘行,怎么不行?’
“我多少有一点放心了,松口气说,‘这就对!互助组也搞好了,有前途了,我呢,也得找我自己的前途。’
“区委书记冷不防切断我的话道,‘要找前途,你还得下深水!’区委书记接着慢慢拉起来了。……”
区委书记从互助组几年来的成就,谈到群众对胡兆坤的信赖,谈到一些农业劳动模范的奋斗经历,然后指出:胡兆坤的前途已经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用不着再找了——这就是伟大的社会主义前途!
胡兆坤坦白地告诉我:这中间,他也曾经企图替自己辩解,但是,有的话,他刚一说出口,就感觉不对头;有的话始终说不出来。他说,谈到最后他满头大汗,越来越觉得离开一个党和群众迫切需要自己坚持的工作岗位,太自私了!
区委书记虽然已经停止了讲话,但是胡兆坤还没有表示自己的意见。组员们不吱声,可是他们一心指望胡兆坤这一次能够彻底打通思想。而末了,他们实在耐不住了,就一齐劝说道:“应该通了,区委书记讲了这么半夜。”“怎么样呢?你上学也是为的社会主义前途呵……”
这时,胡兆坤终于站起来向大家表示自己的意见:“下深水吧!党这样关怀和培养我……”
当胡兆坤向我叙述这段经历的时候,他的情绪是健康的,因为从此他不再每天晚上复习几何代数,把工余时间全部搁在农业技术的钻研上。他早就非常重视农业技术的改进工作。一九五一年,他帮助父亲总结了种烟的经验同时又采用了先进方法,结果每亩烟的产量比一九五○年增产一倍。一九五二年,他领导组员们改进了整个耕种程序,把每两年种三季改为每两年种四季,使得全组增产一万多斤粮食。
这些成就提高了胡兆坤学习技术,推广先进经验的积极性。他买了很多农业技术书籍,一有时间就读。而且,常常因为考虑一个实际问题,连生活秩序都打乱了,吃不好饭或半夜从床上爬起来翻书。申家村一带谷田的蝼蛄是很多的,每年都要蹧害不少庄稼。依照旧的方法,只有用小米拌“信石”可以抵制;但这太浪费了。一九五四年他介绍了“六六六”拌麦麸的新方法,成效很好,同时减少了浪费。但是这一年夏天,麦麸一时缺货,哪里都弄不到手。
这是个大问题,因为蝼蛄比往年多,搞迟了庄稼就会遭到损害。
“社员的思想也相当混乱”,胡兆坤追述当时的情景道:“好多人都主张用小米拌‘六六六’。他们说:‘横竖社里还有谷子,不能够再拖了!’可是我总不愿意:这浪费好大呀!后来才想到用谷糠拌‘六六六’。”
“结果怎么样呢?”我忍不住追问道。
“一点也不管用!谷糠是干拌的,蝼蛄不吃,药不死呀!这下大家都抱怨我,‘我说你乱搞吧!别白费功夫了!’可是我总不死心,还是在谷糠上打谱。有一天,闷得慌,我东荡西荡,不知怎么跑到养猪场去了。这使我想起了一件事:有一次我闹着玩尝过猪食,糠是甜的!——这下我找到窍门了!”
“这回你一定成功了!”我插嘴道,已经从他的神色猜到了事情的结果。
“当然是成功了!你想,就像搞猪食样,把谷糠同‘六六六’用水一拌,搁在盆子里一捂,味道变了,蝼蛄也肯吃了。当天晚上,就药死了好几十个。隔了一夜,就药死了一两百个!我把它们穿成一串,提在手里要大家看,‘你们不相信药得死,这下怎么说呢?’……”
他比比手势,告诉我说,把小米改成谷糠,他们每年要节约五百斤粮食。
由于技术上的不断革新,到了目前,申家村全村的粮食产量,已经比解放前增长了近一倍了。但是胡兆坤并不因此满足,认为只要继续改进耕作技术,发掘土地的潜力,还可能生产更多的粮食来支援国家的工业化建设;但他感觉他的文化科学知识太不够了。
当谈到这点的时候,他显得有点着急,一种庄严的责任感显然使他感觉事情并不怎么轻松。
这时他把两条腿盘在床沿边上,手里舞弄着一根扎书用的橡筋。
“是呀!要搞社会主义,农业是一门大学问呵。”他热情地高声说,当我引用列宁的话,进一步说明科学知识在农业合作运动中的重大作用的时候,“我们村的土有好几种:黑土、粘土、黄土、半沙土……老年人都懂得这种土该种什么,什么对这种土不适宜。比方黑土,种小麦就不肯出。可是它们的化学成分怎样?怎么喂肥合适?这需要有科学知识才能闹得清楚!”
他停下来,现出沉思的神气;一张一合的,双手把那橡筋拉得很大。
“现在连我父亲也感觉他不行了!”最后他望定我说:“一九五一年采用新方法种烟,他好反对我呀!总说,‘我种了三四十年的烟,还赶不上你?’为了试验一次,不知费了多少话。现在算服气了,老向我说,‘这两年书念得值得,没有碰瞎!’……”
他爽朗地笑起来;随即告诉我说,他父亲是个老农,种庄稼很有经验。
我想更多了解一些推广先进耕作技术中的思想斗争情形,我向他说出了我的愿望。
“斗争多呵!”他很激动地挥挥手臂,不由自主地从床边站起来,“一九五一年我主张用‘西力生’拌麦种,免得长起来那么多‘乌麦’,——有的多到百分之七十几呵!可是好多人反对!他们说‘乌麦’多是‘天年’不好,哪里来什么病菌。还出难题给我做:‘把病菌拿出看看吧!’我说,‘那是病菌呀!看看?说得容易!’‘哪你怎么知道的呢?’‘书上写得有呀!’‘写书的人他就有本事看见?’‘人家有显微镜呀!’‘对呀,你也找个显微镜看看说吧!’……”
胡兆坤又一次失声笑了,但这笑没有丝毫轻视的意思,而且充满了同情。
“农民都是眼见为实的!”他又接着说,“没有看见过他就不信。最后我说,‘你们不相信,我先来做给你们看吧!’一九五二年大家一看,果然不错,我家麦田里很少有乌麦了,这才有人开始试用。”
想起了我所知道的老一辈农民的习惯,这时候我也忍不住笑起来。
“你以为他们就完全相信了吗?”胡兆坤紧接着反问,显然误解了我的意思,“不!一直到一九五三年大家都用开了,还有人向我说,‘告诉你吧!原早是嘴上通,现在思想才算通了。’”
最后,我们又谈到了干部作风问题,在我的请求下,他还告诉了我好几桩他自己的事情。最使我感动的是一九五四年新年当中发生的一件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红星社养了三四十头毛猪,都已经很壮了,每一头有二百多斤。而且已经同国家订了合同,准备运出国换机器。因此全社都很重视这一批毛猪。但是年节的前一天,胡兆坤忽然发觉饲养员胡宏来的神气有点反常,老是对他不很自然地笑;似乎有话想说,但又难以出口。胡兆坤断定他有心事,就问他为什么老是笑。
胡宏来答道,“笑什么,明天就过年了!”
胡兆坤说道,“是呀!怎么样呢?”
胡宏来道,“怎么样?另外找个人吧!我想请几天假……”
这是一个毫无道理的请求,它立刻遭到了别的社员的反驳。
“过年你不干了?这不是说瞎话!”
“你想串亲戚,别人没有亲戚?”
“他怕把新衣服弄脏了!……”
这些七嘴八舌的责难弄得胡宏来很窘迫。
“好吧!”这时候胡兆坤说话了,他望着那个狼狈不堪的胡宏来,又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你明天休息吧,我找个人代替你!”
“这太便宜他了!”有人嘀嘀咕咕不同意胡兆坤的作法。
“这两天你到哪里去找积极分子呵?”也有人向胡兆坤提出警告。
“不要担心!有的是积极分子,你们等着瞧吧。”
尽管胡兆坤说的满有把握,但是社员们全都感觉事情很不好办。因此,到了新年这天,那些穿戴一新,准备好好休息两天的社员们,刚一吃过早饭,就陆续走向养猪场去。因为他们都想早一点弄清楚,社长找的积极分子是怎样一个人。
猪圈边的情景使他们每个人都吃了一惊:同样穿戴一新的胡兆坤正在那里忙着喂猪。他们大笑说:“原来找的你自己呀!”他们随即走了过去,争着代替饲养员的职务……
故事正讲到这里,有人来催促胡兆坤去开会。还要把他留下来是很不合适的,我们热情地握手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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