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疑“皇国史观”的人 [复制链接]

第3版(国际·体育)
专栏：大千絮语

　　质疑“皇国史观”的人
孙东民
有两位权威日本学者上个月相继辞世：一位是考古学家江上波夫；另一位是历史学家家永三郎。
江上波夫是东京大学名誉教授，他的惊世骇俗之作是在1948年发表的“大和朝廷骑马民族”之说。他最先提出，天皇家族的起源决不是“天孙下凡”，而是原属于大陆北方系骑马民族的一支，公元4世纪前半叶，以天皇氏族为中心，大陆的骑马民族诸氏族才越过朝鲜半岛到达日本。到4世纪末5世纪初，天皇氏族联合了大伴、物部、苏我等其他大陆氏族，在倭人集中的近畿地区确立了大和政权。天皇氏族源自大陆的骑马民族，作为一种学说在今天也许并不稀奇，日本民族是一个混合民族已成常识。据说天皇也曾表示，由奈良迁都京都的桓武天皇的母亲就有大陆血统。学界中还有秦方士徐福建立倭王权之说。史书记载，公元前219年，徐福衔秦始皇之命，“遣振男女三千人，资之五谷种种百工而行”。徐福“得平原广泽，止王不来”。不过，在日本战后不久，社会上不少人仍迷信“神国日本万世一系”、“万邦无比”的那一套“皇国史观”的情况下，不难想象江上的学说当时在社会上造成的巨大冲击。
与江上的历史学说相比，历史学家兼教育家的家永三郎走的路要曲折得多。家永一生都在探索什么是教育的自由，思考应当如何认识历史。战后初期，他新编的历史书一反把天皇神格化的“皇国史观”，摈弃了“天孙降临”的杜撰神话，对日本的历史首次从石器时代写起。他把追究“战争责任”作为基点，主张从历史中学习。从20世纪50年代后半期起，日本文部省加强了对正直学者的教科书审查的步伐。家永编写的高中教科书《新日本史》也在1962年度以“对事实的选择取舍失当”、“对民族的爱情不足”为由定为“不合格”。
什么是“取舍失当”？家永编的历史教科书全是事实。他写道：“战前的军国主义教育中，尊重‘国体观念’成了中心、对社会和历史做科学理解的教育受到压制。”“朝鲜战争爆发后，美国为了对抗共产主义，转而要日本持有与之对抗的战力，在麦克阿瑟指令下成立了七万五千人的警察预备队，国内也出现要求日本再武装的声音。对占领政策持反抗态度的共产党人遭到迫害，而指挥过战争的领导人却免于追究……”什么是“对民族的爱情不足”？家永愤怒了，他质问道：难道战前不是用谎言与神话编制的教科书，才使数千万国民和邻邦的人们惨死吗？
出于历史学家的责任感，从1965年起，家永开始就教科书的不当审查以政府为对象提起诉讼。此后又发生对他编写的涉及南京大屠杀惨案的记述审查为不合格，家永又于1967年第二次、1984年第三次提起诉讼。家永虽受种种威胁却决不退缩。他以历史学家的眼光衡量事物，相信历史一定会得出公正的结论。1997年，最高法院的终审判决，虽然认定审查教科书不违反宪法，但毕竟也承认当局对他的教科书的审查“有过分之处”，有关“731”部队、南京大屠杀惨案等等4处记述被要求删除的审查意见“脱离了裁量权”，做法“违法”，命令国家对编著者做出赔偿。这桩长达32年的诉讼虽属“部分胜诉”，但毕竟对社会产生了深刻影响。这一诉讼案不仅被写入日本史中，也是一个被载入世界史中的事件。
人们悼念两位学者的故去，他们代表了一个时代的良知，他们见证了战争与和平的演变和“皇国史观”在日本的兴衰，他们在日本成为正直学者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