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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生活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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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5-11-02
第2版()
专栏:

迎接生活
本报记者 陆灏
邢万福穿上了阜新煤矿矿工的工作服,戴上像钢盔般的柳条帽,亮晶晶的矿灯放射着白色的光辉。他走过办公室的玻璃窗前,故意放慢了脚步,还停了一下,隐隐地照了照自己的穿戴,那威武的样子,真使他心里感到自豪得很。
今天是十八岁的邢万福第一次和矿工们一同下井。不久之前,他才在沙海小学毕业。他走进了斜井的井口,真比从太阳光里猛一下走进了漆黑的电影院还要黑上几十倍,一时眼前晕晕的什么也看不见。他们稍许停了一下,这时候柳条帽上的矿灯给他照出一条亮光光的路来。走过了第二道风门,就听见风呜呜地叫唤,有的顶板上嘀嘀嘀掉水点,沟里哗哗哗地流着水。这一切,好像是把他引进了一个另外的世界。
他们越接近掌子,路就泥泞得越难走了,脚底下直滑溜,顶板又低,走得快了,不是摔跤就碰脑袋。有的巷道很矮,得弯着腰走,时间一长,挂在腰里的灯盒子直往下坠,腰就酸疼得直不起来,头上的矿灯帽又重,老像要掉下来似的,额上的汗还直往眼睛里淌。到了掌子跟前,有的地方就得爬,手上忘了带手套,细碎的煤屑,把撑在煤块上的两个手掌篏成一个一个小洞洞,差一点皮肤都被磨破了。在坑木密集的地方,人得侧着身子爬过去,年轻的人们虽然咬着牙紧跟着走,而老工友们却嘻嘻哈哈,若无其事地常常停下来等他们。
他们第一次学习挥锹,看着老工人,又快,又不费劲,他们虽然手心的皮都磨破了,工作的效率还不及人家一半。第一次从井下上来,很多人马马虎虎洗了个澡,饭也懒得吃,就到宿舍倒在炕上睡觉了。晚上,这个说胳膊痛得抬不起来,那个说骨节眼里发酸,腿肚子抽筋。他们当中有些人见了这一番情景,心里就害怕起来,他们想长年累月要在这连太阳也见不着的地底下工作,能坚持下去吗?
这些问题,对于邢万福当然也是存在的。不过,他看到这地底下埋着丰富的宝藏,现在自己就成为开发这宝藏的千百万个战士当中的一个了,用自己的手把它炸碎,又用自己的手把它送上运煤机,然后又把这给人类以热和光的煤炭送到祖国天南地北的工厂和家庭。这使他知道自己现在所站的岗位,是多么重要。好像有千百万双眼睛在看着他,并希望着他坚决地站在这个光荣的岗位上。
就在这时,他遇见一件奇怪的事。
邢万福正式成为一个采煤工开始工作的时候,他的师傅叫刘忠。开头,他跟着刘忠在掌子里工作,每次上班以后他看着他的师傅老是挪道钉,每天不多挪,也不少挪,总是往后挪动一、二百公分。邢万福开头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干,问老师傅:
“挪它干什么?”
刘忠总是一面挪道钉,一面顺口说:“钉子哪里有这样挂的?”意思是说:上一班的人都把钉子钉错了。
可是每到第二天交接班,邢万福就听见吵吵嚷嚷,不是这个班的进度少了多少公分,就是那个班的进度计算发生了错误。时间一长,邢万福的心里就有数了。原来刘师傅挪道钉为的是要把人家的进度记在自己的账上。
从此,邢万福就装不知道,却常拿这件事情去问师傅,这可把刘忠问烦了。他发觉这个徒弟好像故意跟他捣乱,过了几天,他就派邢万福在巷道里推车,不让邢万福上掌子里工作了。
可是,推车也有问题,邢万福和另外一位采煤工王朝玉两个人推车,常常少不了挨刘忠的尅。比如明明装了八车煤,邢万福向班长报了八车,刘忠就会训斥他:“这车你怎么报的?咱们明明装了十车,你怎么报八车?”这一下子可把邢万福弄迷糊了。
邢万福问王朝玉:“他老说咱们把车数报少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咱们怎么能连十个八个车都记不住?”王朝玉气愤地说:“他想让咱们多报车,他可以多得工资呗!”
“那国家不是要出两份钱了吗?”
“他只要自己多得工资,哪管这个。”
“这多缺德啊!过去你为什么不报告队部?”
“我可不敢报告。队长说他能干;谁报告,谁倒霉。”
“照你那么说,就让他贪污下去!”
“将来总有一天领导上会发觉的。”王朝玉好像与己无关地说。“一发觉,咱们两个往他身上一推,说是他让咱们报的,咱们也没有错误啊。”
邢万福也听说过自己的师傅不好惹,谁惹他,他就给谁穿“小鞋”。他也想去团支部反映反映,可是好几次走到门口,又返回来了。他想:自己是新来的,还是个临时工,团支部能不能信任自己的意见,还成问题。另外,同师傅把关系搞坏,将来就不好办了。他想起父亲给他说过的话:“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他想:得罪他行吗?
但是,生活就是斗争,勇敢的人啊!你在它的面前,不能后退,只有前进!
有一次,已经下班了,刘忠问他:“今天装了几车?”
“装六车。”
“写上八车。”
到了井上,姚班长问他们:“今天装了几车?”
邢万福说:“今天装了十八车。”他故意把十八车三个字比平常说得响一点。他想试试领导上能不能发觉这件事。这时候,刘忠恰巧走过他的身边,一听邢万福报了十八车,他的眼珠子直发楞。
姚班长果然发觉了,他不相信,问刘忠:“你们今天怎么装那么多?”
刘忠挺不自然地回答说:“今天上边剩了点活,装了十车,小邢说错了。”
第二天下坑,刘忠问邢万福:“你昨天怎么写那么多?”
“不是你要我写十八车吗?”
“我要你写八车。”
“那我听错了。”
刘忠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当然完全明白了。
过了几天,刘忠给队长刘崑说:“邢万福耳朵有毛病,不适合在井下工作,还是把他调开好,将来出了事,我可负不了这个责任。”
刘崑问:“他真聋吗?”
“可不真聋,不信你去试试。”刘忠以为队长哪里真会关心试这个。
第二天早晨学习时间,邢万福正听段长讲保安技术,刘崑在他的背后低低地喊了一声:“邢万福”,声音低得和蚊子叫差不多。
邢万福听见有人叫自己,机灵地扭转了头“嗯”了一声,但不知是谁叫的。他把身子转过来瞧了一下,见没有人答理他,又扭回去听课了。
刘崑第二次又低低地叫他,邢万福马上发现这是队长的声音。他问:“什么事?”
刘崑说:“我给你说一句话。”随即他又马上说:“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
刘崑还是不放心,下了课,邢万福从办公室出来到仓库里去领油。走到灯房跟前,刘崑低低地叫他的姓名,他答应了。刘崑一面走,一面又好像自言自语地低低地说:“别领了,下面还有油呢。”邢万福回答说:“哦,哪就算了。”
刘崑脱口说:“你耳朵没有毛病啊!”
“什么没有毛病?”邢万福莫名其妙地问。
刘忠想把邢万福赶走,可是赶不掉,心里就怀恨起来,于是常常找点事情为难他。比如过去四五百公尺长的巷道,是两个人推车,现在就让邢万福一个人推;下井老让他扛钎子,上井又要他去磨钎子。反正什么事情难,都让他做。
其实,这哪里能难得住邢万福。他一点也不含糊,在井下,刘忠要他写多少车,他都答应;但一到井上,他还是据实报告。刘忠看看没有法子治他,后来就干脆不让他报车,想在工作上压倒他。
攉锹的时候,刘忠使劲干,运煤机上的煤炭哗哗哗地流下来。邢万福虽然是个五等工,由于他不断向老工人学习,工作也熟练了;他左右翻舞着手里的铁锹,一锹对一锹,一点也不比刘忠干得少。他攉锹是攉得那样快,连接风筒的工人也忘记了自己手里的工作看呆了。
因为用口头报车数常常出漏子,后来坑上决定采用了插车牌的办法。就是那个组出的煤,车上就插那个组的牌子。刘忠原来那套多报车数的办法就用不上了。
新办法实现以后,邢万福又看到刘忠这些日子老往外跑,大家都在掌子里紧张工作,他不是说去上厕所;就说打电话要车皮。邢万福想:这一定有鬼。有一次刘忠刚出去,他就随着跟了出来,他数一数车牌,车牌就真的少了一两块。原来是刘忠又想出了一个花招:他出去把别组出的煤车上的牌子拔掉藏起来,然后插上本组的牌子,这样别组出的煤,一下子就变成自己的了。
刘忠回来,邢万福问他:“我们的车牌子怎么少了?我记得咱们没有装那么多车。”
“你记车数干什么?”刘忠说:“你记住车牌子就得了。”
“这有鬼!”
“有啥鬼,你记住车牌子保证对。”
刘忠见邢万福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便又故弄玄虚,他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忙着出去了,他在每次升井以前,兜里总揣上几块车牌子。他想:这样,邢万福就见不到自己捣鬼了。
邢万福老是见车数和牌子碰不上头,他就在合作社买了一盒粉笔,他下井的时候带着它,出一车煤,他在柱子上划一道。这一下子,他想就不怕刘忠唬弄了。
刘忠见他带着粉笔,在柱子上划道道,他就特意走过来,问他:“这粉笔好使吗?”
“好使。”邢万福一下子还不知道他肚子里藏着什么鬼计呢。
刘忠伸出手来说:“我使使。”他接了粉笔,就在坑木上大划特划,划了一个圈又一个圈,划了一道又一道,他把邢万福头一回带下去的三枝粉笔,一会儿就划个精光。
这讨厌的无赖激怒了邢万福,他向青年团的支部揭露了刘忠的全部肮脏事。
第二天,邢万福又在井上碰上了他,刘忠垂头丧气地说:“咱们哥儿俩不错,你早一点给我说就好了。”
“我是早给你说过的。”邢万福回答他说:“我一下井就给你说过的,可是你根本不听我的话。”
这时候刘忠吭吭吃吃,看样子他好像还要再想说些什么,可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而邢万福却是满心的喜欢,他推开斜井的木门,大踏步地像一个老练的矿工那样走进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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