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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歌唱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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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2-05-09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永远的歌唱
董宏猷
  曾卓先生家的客厅里,有一架钢琴。我们和曾卓先生在书房里聊天时,常常就有丁丁冬冬的钢琴声从客厅里传出,像大山中清澈的泉水,晶晶莹莹地流淌着。有时三五好友相聚,谈得酣畅时,我们爱到客厅里和曾先生一起唱歌。
  曾卓先生对于自己的书法常常自谦,幽默地称为“曾体”。我的书房里,就挂着这样一幅“曾体”的条幅:“人活着,像航海,你的恨,你的风暴;你的爱,你的云彩。”这是诗人绿原的名句,先生写来送我,别有一番深意。但是,先生对于唱歌,从来就没有自谦,就像谈起足球一样,总是兴致勃勃。先生唱歌,是典型的美声唱法,非常投入,神采飞扬,很有气派,仿佛是站在意大利歌剧院的大舞台上。有趣的是,先生经常唱的保留曲目,却是中国的民歌,尤其是王骆宾收集整理创作的西部民歌,如《达坂城的姑娘》、《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半个月亮爬上来》等等。
  曾卓先生爱唱的歌曲,我们也爱唱。我们喜欢唱的歌曲,例如外国民歌,尤其是俄罗斯民歌,先生也爱唱。钢琴伴奏自然是曾卓夫人薛阿姨,几条汉子就放声唱起《伏尔加船夫曲》,唱起《三套车》、《喀秋莎》、《共青团员之歌》,唱起《山楂树》和《红莓花儿开》……不用麦克风和功放,不用气声和沙嗓,就这样最自然最真实最放松最自由地歌唱,满头白发的曾卓先生也好,腰围渐粗的我们也好,全都在歌声中变得年轻而滋润。嗨,真是太好了,唱着唱着,渐渐老去的只是我们的肉身,而永远年轻的,是我们的歌声,我们的诗情,我们的理想,我们的心。
  曾卓先生常常说,诗人、战士、哲人,其实是相通的,他认为,一个战士,哪怕他一辈子没有写一首诗,他也是个真正的诗人,因为战士的一生就是一首最美丽的诗。先生心目中的诗人,不仅仅和“诗”亦即“文本”联系在一起,更和“人”、“人格”、“人品”联系在一起。先生不仅仅这样说,这样写,而且身体力行地这样做,这样实践,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息。因此,我固执地认为,曾卓对于中国当代诗歌的最大贡献,一是他的诗;二是他用其毕生的生命实践,完成了对“诗人”的意义、内涵的诠释、丰富和熔铸。
  比如唱歌。躺在病床上,在生命的倒计时的最后时刻,忍受着绞肉机一般撕绞的疼痛,唱歌。
  去年年底的平安夜,伐林从美国回来,我和宏量、发云、李虹、时汉到医院去看望曾卓先生,陪他度过平安夜。那天先生很高兴,说了很多话,不知不觉地,我们就唱起了歌,就像在先生的客厅里一样。我们在歌声里送走了2001年。元旦的时候,先生的女儿萌萌从海南回来,我们一大帮朋友,又到病房里去唱歌,用歌声迎接新的一年。就在那一天,先生平静地提及了身后的事情,平静地面对着似乎是愈来愈近的死亡。亲人们忍不住流泪了,先生的眼睛也湿了,这时,先生说,我们唱歌吧。大家便从悲痛中站了起来,歌声也在病房里回荡了起来。先生仍然唱了《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但是,将“不回来”改成了“要回来”,一字之差,意境千里。先生还唱了《达坂城的姑娘》,一边唱一边幽默地扬起了“马鞭”。这就是一个刚刚安排了自己身后事的老人吗?这就是与难以忍受的疼痛进行肉搏战的老人吗?3月5日,是先生的华诞,他的病房里,从早到晚,变成了鲜花的世界。我们又和先生一起唱起歌来。那天先生的状态很好,我完全没有想到这竟是我们和先生最后一次唱歌。那天,我为先生唱了一首《鸽子》。当我唱到“让我们飞过蓝色的海洋,奔向辽远地方”的时候,我发现先生似乎陷入了沉思,他的思绪是不是也飞到蓝色的大海上了呢?他的眼中亮亮的,那是无言的泪光吗?
  现在,曾卓先生去了。历经暴风雨的老水手,又去远航了。让我们用歌声为先生送行吧。让我们的歌声,我们的心声,像海燕和海鸥一样,永远伴随着先生的风帆,“同你的航船在海上乘风破浪,我爱着你呀,像一只鸽子一样”……
  曾卓先生,你听见我们的歌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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