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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皮”——晋城天水岭群众翻身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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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46-06-20
第2版()
专栏:

“揭皮”
——晋城天水岭群众翻身记
朱襄 林韦
晋城天水岭村,以前有七户当权的恶霸地主。以赵敬文与赵凤岐为首,组成一个高利贷集团,也是恶霸统治集团,叫“同太会”,以贪污所得的粮食做资本,放粮食账。春放秋收,利钱是“一加三”,灾荒年达到“一加五”。每年往回收粮时,打锣下令,一律交齐,最宽的期限为三天。三天一满,就算你鸡叫交齐,也得加倍。群众称之为“鸡叫利”。
小根借用同太会三斗豆子,到了期限,粮食没干,交不了;连夜弄干,打下来,送去,恰好鸡叫,连本带利非加倍不可。小根再三哀求,毫不宽容,他家赖以生活的四亩好地,就这样落入同太会之手。群众互相警告着:“宁可叫孩子瘦呀!不敢吃同太会的豆呀!”
郭圪连家原有薄地六十亩,有牛有羊,只因孩子小,不懂事,在人家地里吃了个瓜,赵敬文把他吊在梁上,吊了一天一夜,罚了二百元,折成两个布,每个要三斤二两重。圪连买了来,赵用大秤一称,只三斤,不要;逼得他专跑到消化去买来才交了,交了也不行,人家要逐他出社!好话不知说了多少,才允许他摆八八大席请客完事。自此,他也欠了同太会的许多债,而且很快把土地、牛、羊,都落入同太会的血手。他和老父担山迈岭的受着,连旱烟都不敢吸一袋,但是赚的钱都填了“没底坑”,他一直没还清同太会的利钱。使他最伤心,最受辱、最难忘却的,是一件唯一的旧棉袍也被人家从身上剥下来,拿走了。他只在与同样的苦人谈心时才提这事。他说:“我叫人家揭了皮啦!”一提就掉泪。
赵群太欠同太会的钱,该九月上利,自己估计怕上不到,三月就偷卖了房和地,想担挑几遭赚个钱,眼前也好顾嘴。谁知走漏了消息,同太会马上就来把钱没收了去(照同太会的“法律”,债户无权处理自己财产)。父母亲都饿死了,弟兄们偷卖了门板、炉子等,各自带着妻儿,半夜里呜咽着分了手,各逃生路(照同太会“法律”,债户无权私自逃荒),以后哥嫂侄儿们都饿死了。一家十二口,如今只剩三口了。
天水岭一百五十九户,百分之八十是同太会的债户。经过前几年灾荒中同太会的加紧压榨掠夺,他们的土地财物大部分失掉了。一百四十五人逃荒走了,八十三人被活活逼死、饿死了。没死的人,吃着糠菜汤,瘦成了“见风倒”,夜里“弯火肿”(蜷伏在火炉上)穿的是“转过来”(没袖的破衣,可在身上旋转),苟延残喘,饮泪度日。
与此同时,同太会恶霸地主们的土地却增加了好几倍,主动的维持了敌人,赵敬又当维持会长,依仗敌势,图财逼命,越发肆无忌惮了。已死的大恶霸赵凤岐,则在赵敬文指示下,经常毒打农民、一手逼死过好些人命。
暗无天日的旧世界崩溃的信号,受苦受难的农民翻身的信号,终于在今年四月中传到天水岭来了!
“清债!减租!有苦的诉苦!有冤的申冤!毛主席叫咱受苦人翻身、揭石板哩!”天水岭的农民们听着这些千古未闻的新语句,每个人都激荡起来,他们又惊又喜,半信半疑地互相传播着,一再向工作员询问,最后证实了,“是真的呀!”
吃黄连的哑子们,人们从来认为“不会说话”的,现在张开嘴了,郭圪连说:“不是我郭圪连不会说呀!是千斤石板压得我不能说呀!”
象黄河决了堤,农民们的苦水与泪水泛滥起来。纺车旁,碾磨边,家屋里,街道上,田野间,苦水和泪水从每个角落都倾泻出来,到处听得到女人们在呜咽,孩子们随着哭泣,老年人悲叹着,暴燥的人在气急怒骂。
郭圪连在冬学里诉说他家破产的历史与生活的苦况,哭绝了气;赵群太哭他的九口亲人,尤其哭他的哥哥,整哭了三天三夜,神志昏迷,饭也吃不进。一个寡妇因为提到饿死的孩子,提到自己穿着“转过来”受冻受辱的惨景,放声大哭,不断喊着孩子的名字,谁也劝不住。一般人都无心做活:“给谁做呢?打下多少能够他们抢?!”被救活的郭圪连忙着:我“要闷死啦!”
天水岭农民对同太会罪恶的大控诉在数天之后开始了缓和了些,由于过度的悲痛,又变成半疯癫的了,赵群太的控诉,已经不是在说话,而是一迭连声、上气不接下气的在哀号:
“同太会呀!吃人虫呀!真狠心呀!把俺房子地土剥削完呀!想逃走呀!没盘缠呀!下门板呀!拆炉子呀!挖火口呀!卸楼板呀!白天不敢卖呀!半夜背着卖呀!卖了三升小米、半升黑面呀!半夜逃呀!塞住孩子嘴呀!半夜走到村外边呀!哥哥弟弟分了手呀!哥嫂侄儿们一去没回头呀!我的哥哥呀!爹呀!娘呀!你们死的真亏呀!”他喊得声嘶力竭,晕倒后气绝了。群众拥上去捏臂、捏腿、捏脖子,慌成一团,一个老女人闻声哀叫:“这不是同太会的世界啦!这是咱太会诉苦哩!你快醒来哇!”
群众醒过来,继续哭喊:“同太会呀!真可恨呀!今天反了同太会呀!明天打了个黑枪也甘心呀!”
群众淌着泪喊:“不伤心不掉泪!”“一人的苦就是大家的苦!一人的债就是大家的债”!“同太会好比千斤石!不打碎千石不能翻身!”
根牛的娘哭叫着向同太会要儿子,猛力用头撞击着债主;另一个向同太会要爹娘的,拒绝了债主自愿的“赔钱”,嚷着“只有重生儿女,没有重生父母!我要你偿命!”群太也不要赔偿,他喊:“金银财宝我都不要!我要我一奶同胞!”一切索命的苦人,都在会场里嚷叫,哀号。
一连六个人诉苦,六个都晕绝过去。同太会七个地主一并排低着七个头,极力想避免不看。但那绝不是“不忍看”,而是在惋惜失去了威权。他们从来只是厌烦的恶骂:“死了吗,活该!怨你娘没把你养在黑漆大门里头!”而如今,只能在肚里骂了!
有人干脆的提议:“咱跟他们算账吧!他们给咱的苦永不会诉完!咱又不指望他们可怜咱!”
群众揩干了泪,怒火向赵敬文集中起来。郭圪连首先质问他:“俺在外边成天受,你在家里成天干甚?吸料了不是?”对方有声无气的答:“是!”“你能担?”“不能!”“你能受?”“不能!”“我郭圪连比你强不强?”“强!”“为甚你发了财,我穷干了?”“我剥削了你!”“俺爷儿俩连口旱烟不敢吸,为甚落得连皮揭走?”“俺爷儿们白大担山迈岭,夜里“弯火睡”?前边烤成疮,后边冻成僵,俺六十亩地那儿去啦?牛羊哪儿去啦?”
赵敬文没有一星一点驳辩的资本了,只能狼狈的问一句答一句。
燃烧着强烈的愤怒和胜利的愉快,郭圪连半癫狂了。他忽然平躺在地上喊:“我爹没有给我揭了千斤石板,老毛主(毛主席)给我揭了千斤石板!老毛主是我爹!我翻身啦!我翻身啦!”
群众继续质问,有人捋着赵敬文的脸:“你这膘是那里来的?吃甚吃肥的?”有人问他:“你这庙是谁漆的?”“泥疙瘩(神像)身上的金是谁贴的?”为甚你敬神就灵,我敬神就不灵?”有人把赵维太(赵凤岐儿子)拉向前来:“谁把你养大的?你是谁家孩子?”对方吞吐的回答:“大家血汗养大的!我是你们大家的孩子!”
群众继续揭发了赵敬文当维持会长、帮敌作恶行凶、贪贼枉法、谋财逼命的各种劣迹和罪恶,直呼他为“总吃人虫”(总当家),“十六两”(罪状已够),一致要求政府枪毙他。并向“十四两”、“十二两”、“十两”、“八两”“六两”、“四两”(群众当场赐给他们的外号)等六人一一询问:“毙他亏不亏?”回答说:“不亏不亏!就是千刀万剐也便宜了他!”群众转向赵敬文:“这是你们自己说的呀!不是咱们冤枉你吧!”赵敬文的头象千斤石一样,再也没抬起来。
大家查算了他们应退应赔之数,七个债主都该变成债户。因为连他们的本钱也是贪赃抢掠来的。正如他们自己所说:“再一辈子也赔不清大家的损失!”可是群众不但不要他们当债户,还留给足够的土地财产叫他们重新做“人”。甚至“总吃人虫”家里也给留了三亩好地,照顾他的孩子。群众说:“你们叫我们死,我们叫你们活!受苦人都是圣人!你们记着吧!”
有人提议叫他们讨保,大家说:“全村一千多只眼还看不住他们六个人!不用保!”“被宽大者”表示他们一定要跟大家走,重新做人。
同太会这块千斤石板揭掉了!群众说:“就和洒冷水扫了地一样,清亮亮的!”但有许多人,仍不免一提往事就掉泪。郭圪连披起自己的袍子,不断对人说:“以前地主揭走我的皮,今天我又揭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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