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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蕤莱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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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3-03-22
第7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笔墨山水

  萝蕤莱
  叶廷芳
  萝蕤莱是一个地名,也是一个故事;因故事而成了名胜。
  关于她的故事首先是从海涅的那首优美的同名诗篇中获得的,那还是中学年代。当时根本没有想到将来会有机会一睹其风采。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伊始,首次赴德国。一天从波恩去斯图加特。当火车一挤出城市,就径直沿着莱茵河逆向行驶。一过小城考普伦茨,只见对面险峻的山崖上一座接一座巍峨的古堡朝我们扑面而来,一个个带着岁月的沧桑,翘望天空,又好像一一向我点头示意,犹如那穿着美丽旗袍伫立在门旁迎送进出客人的宾馆小姐,彬彬有礼。莫非我已来到了莱茵河的华彩河段,那名闻遐迩的“浪漫主义走廊”?正当我在脑子里搜索莱茵河的争宠者———浪漫主义作家们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巨大的阴影急速地向我袭来,定睛一看,是一座巨大的岩崖突现在我的眼前,崖顶上飘扬着两面黑红黄的旗帜。邻座告诉我,那是“萝蕤莱”。哦,就是那位倒霉的渔夫悲剧的策源地?他因被崖顶上一位正在梳头的金发少女的优雅姿态所感动,更因她的美妙歌声入了迷,“忘记了狰狞的岩石”而遭灭顶之灾。我的心不由沉重起来。这时,作曲家希尔歇根据海涅那首名诗谱写的乐曲潜入我的内心,它那伤感而优美的旋律久久萦绕不去。诚然,所谓“少女的歌声”也许只是诗人们创作出来的一种浪漫想象,我的默悼情绪不过是自作多情。但我相信,千百年来,在没有机动船的年代,身孤力单的船夫在萝蕤莱这里葬身鱼腹的惨剧肯定是不少的。你看这莱茵河的巨量河水被萝蕤莱突然挡住,不得不往一边夺路而逃,并且一绕过她,便连着“扭动”了好几下,拐了好几个九十度的急转弯,从高处俯瞰,极像“金蛇狂舞”。于是江面变窄了,水流加速了,这对上述那样的渔夫自然是一种恶兆。这个美好而感伤的传说无非是诗人们为那些不幸的遇难者们制作的美丽的裹尸布,好让他们的尸体较为体面地随波而去。不然,一个传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魔力,让人们争先恐后地为其吟诗作曲;究竟有多少人为此写了诗篇很难统计,我只知道,单是根据海涅那首诗谱成歌曲的就达三百余首,这使我们的巫山神女恐怕都要黯然失色了!
  为了把它的“狰狞”容颜看个究竟,我又乘游轮光顾了一趟萝蕤莱,以便把她的正面和两个侧面都扫描一番!萝蕤莱实际上是一座山,只是她的轮廓三面都是陡峭的石壁,高达一百三十九米,且“皮肤”像鳄鱼,遍体嶙峋,呈铁青色,因此像个“铁面巨人”,威严无比;拦在江中,确实令人生畏。不过现在人们成群结队,乘着有隆隆的马达壮胆的大轮船,没有人再会怕她的威严和威胁了,相反,人们把她看作以往遇难者的永恒纪念碑,海涅的诗便是她的碑铭,此外还有那么一个美好的女性名字做冠戴,萝蕤莱的命运自然就改变了,变成一个自然神,一个人人朝拜的对象,或者审美的对象,好比动物园中那伤过人的老虎,人们把它的有害行为归咎于它的天性,而唯念它的珍稀和雄健一样。君不见,千千万万的过往行人,不管是乘车来的,还是坐船来的,都要提起精神,投萝蕤莱一瞥:或发出一声惊叹,或沉入默默遐想,或获得一睹为快的满足。而那两面不停飘动的小旗,成了大家目光的旗语,仿佛在说:往这儿聚焦吧,金发女郎在这儿呢……这时我想:为什么从未有人在这上头造一座宝塔,以便把这巨怪镇住,不让它残害生灵;或盖一座神庙,好让它保佑人们经过这里安然无恙,像在我们中国常见的那样?庶几这也是所谓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吧?
  萝蕤莱既然与人的行为发生了那么密切的关系,它就具有了人文内涵,具有了文化价值,而成为不朽的文物了。它位于莱茵河最壮丽的河段,与这一河段上琳琅满目的古堡群相映成辉,与它们一起构成莱茵河上最绚丽的风景线,而且是这道风景线中最醒目的亮点。不难理解,2002年,萝蕤莱与这一河段上别的内容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认为“自然与文化双重遗产”,作为全人类的保护对象。这样,萝蕤莱由于附丽于一篇不朽的童话而光照千古。往后萝蕤莱的粗糙皮肤仍像鳄鱼,其严峻面容依然“狰狞”,但它的形象将变得更加庄严,而在我的心目中,它永远是那位渔夫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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