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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罗,来学!”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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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6-05-05
第2版()
专栏:

  “小罗,来学!”
  袁水拍
这驾驶室位在这艘四层宝塔式大轮船的最高处。从一排圈成一个半圆的十几扇大玻璃窗里,可以望见船头前面以及左右两面辽阔的长江景色。居高临下,的确有司令台的气概。在正中央这扇玻璃窗后面站着的是驾驶员。一身白色的海员制服,黑色的肩章上绣着一道金线,一只金锚,表示是三副职位。白色硬边制帽下露出遮盖两耳的短发,一张健康的红扑扑的女性的脸,一对大眼睛。她不时举起望远镜了望江面,并且向站在她背后的舵工发出命令:
“左十度……右十度……”
就在这个二十二岁的女青年的指挥下,这艘长江上航速最大,最新型的、仿照伏尔加河航轮修建的四千吨客货轮“江新号”,划开平静的江面,稳稳地前进着。
此刻她的肩头担负着这艘船的全部责任,包括九百吨货和一千名旅客的安全。仅仅三年以前,当她在家乡汕头的商船技术学校第一次实习航海的时候,她还晕船;当她刚到长江上来学习驾驶的时候,有些人怎么也不信“一个小丫头”学得会这一行;直到最近,长江各航轮的船长们在汉口开船长会议的时候,也还有些人用怀疑的口吻探问:“罗烈芳到底怎么样?”
怎么样?这位女驾驶员已经能够单独日夜领航了,不管是一般的航道,还是危险的航道;好天气,还是坏天气。照例必须由船长亲自领航的黄浦江这段航道,也曾经由罗烈芳练习领航过。现在她正在学驾驶技术的最后一部分:靠离码头和进出港口。“江新号”船长李庆江是长江上著名的老领港,经他的手培养出来的优秀的驾驶员已经有不少,只是女的还没有过。他说,那怕在中国整个航海史上也只是从罗烈芳这一批开始才有了女海员。三、四十年前,在中国沿海和内河轮船上当船长、大副、二副、三副的,只有外国人,没有中国人,更不要说是妇女了。轮船的驾驶室里,女的固然不能去(因为驾驶室高,女的去了,就等于站在人家的头上),便是普通木船的船头,女的也不能去,木船头上最前面的一块横木,要是被女人踩着了,那就是极大的忌讳,会引起严重纠纷。
在罗烈芳和其他青年船员口中称为“老船长”的李庆江,虽则已经有五十多岁,看来却一点也不老。他穿得很整洁,白府绸衬衫,淡咖啡色西装背心和熨平了的裤子。他两手插在裤袋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船长室里,一面来回踱着,一面兴致勃勃地对访问者讲述着新三副的事以及对旧时代的回忆,他的普通话稍许带有广东口音:“解放前,商船学校里收过几回女学生,可是毕业后都改行了。偶然也有几个到船上去实习,实际却只是参观一下,马上回岸上去。现在才是真的干。学习得很好,照我看来,男的还比不上她们。这原因,我想是,女的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机会,现在得到了,就专心一志地学。我可以说,罗烈芳是艰苦奋斗出来的。”
李船长从书架上取下他的日记本,戴上眼镜,翻到1956年1月20日那一页,上面用红墨水笔写着三副罗烈芳调来工作等字样。他说:“她刚来的时候,有一次下雪,天气坏,视线不清,我坐在驾驶室的高脚椅子上,看她操作,觉得不错,很稳重。经过几次以后,我就放了心,觉得可以放手,晚上也让她当班。我说,我去睡了,你来走。有问题,就叫舵工来叫我,不要爱面子,安全是最重要的。她很虚心,遇到危险航道,就要我来指挥。我说,不行,你走。不走,你怎么能会。我可以保证,在党的领导下,我们能够培养罗烈芳,使她的技术达到二副、大副,以至船长……的水平。”李庆江这句话也得到了“江新号”的政治协理员、大副、二副的同意。二副宋汝修是一向关心她的。他们接受了长江航运管理局负责方面的委托,都感到培养新中国的第一批女海员是光荣任务,船上的其他同志也是这样。
但是,党的这个意图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受到重视的。在实习期间,罗烈芳虽则不断地受到党和群众的支持和爱护,却也不断地受到旧势力的歧视和打击。罗烈芳刚到航行长江的另一艘客货轮“工安号”上实习,船上就有一些人觉得看不顺眼。“怎么来了一个女的!”有的说:“一个小女孩,学啥驾驶员!”“学生子出身,又是个丫头,一点力气也没有,怎么能干水手的重活?”七嘴八舌,嘲笑一通。
按照规距,学驾驶得先学水手,再学操舵,最后才学领航。水手工作是技术,又是体力劳动。洗甲板对一个男性水手来说,也要累得腰酸腿痛。带缆、解缆不仅费力气,纲丝还有回转力,一不小心就会打伤腿和脚。打油漆、敲铁锈也不能说是轻活。有些工作还要把身子吊在船舷外去做。船上不少水手开头都认为,这些工作,一个女孩子恐怕吃不消。可是罗烈芳并没有退缩,她坚持着和水手们一起干活,累了也不说;脚打伤了一回又一回,流血,发炎以至发肿,也不叫苦。不管刮风下雨,天热天冷,她鞋子一脱,拿起扫把,就在甲板上干起来。这样就逐渐打消了那个“女同志恐怕吃不消”的看法,逐渐取得了水手们的信任。
除了刻苦耐劳地学习以外,罗烈芳还很注意做群众工作。不少水手年纪大了,半文盲,她就帮他们写信。在他们工作的时候,把青年组织起来给他们送茶水。有经济困难的她帮他向领导人反映。和大家打成一片以后,大家就主动地来教她,见她不在,也会大声地喊:“小罗,来学!”老水手们像爱自己女儿那样爱护她,不让她干危险的活,说“外档莫派小罗”,意思就是不要叫她做舷外的工作。水手当中流行着这样一句话:“莫让火车头出了事!”他们认为罗烈芳是中国女海员的先锋,所以叫她火车头。
但是,波折总是有的,看不起新生的幼苗,看不起女性的人,并不很少。在“江安”轮学舵工的阶段,她就受到过来自船长的沉重的打击。那位船长一开始就不满意这个实习生。他说:“你年纪这样小,怎么能行?你不要看见有女的学开火车,就也想学开轮船。火车是有轨道的。开轮船呢,水底下你怎么看得见?哪里有沙滩,哪里有石头,谁会知道?你别看人家干起来好像蛮容易,人家已经五十多岁,老长江,领航三十多年,这样才能够在夜里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闭起眼睛来也能走路。一年半载,哪能学得会?”
在党和团组织的鼓励下,小罗并没有被这些话所吓倒。
可是有一次当她实习摇车钟(船上指挥管理轮机人员开快车、慢车、停车……的设备)的时候,她忽然在舵工误听船长的命令的情况下,错误地执行了船长的命令,把“停车”摇成“慢车”。船长平时累积的不愉快的情绪,此时就一起爆发了出来,他大声地训斥罗烈芳,甚至要她立刻上岸去工作,他咆哮道:“连车钟也不会摇,还想学驾驶!乱搞一气,快不要学了!”
小罗再也忍不住了,她当场掉了眼泪,奔回自己房间,倒在床上痛哭,连饭也没有吃。她虽则没有像有些人那样害怕这位船长像害怕老虎一样,可是也觉得在这样一种歧视和阻挠她学习的势力下,她的学习是没有希望了。船长甚至故意要她去学理货工作,不让她上驾驶台,并且恐吓别的驾驶员,谁要是让这个丫头学习操作,出了事,就得由他负全部责任。而海员们知道,出了严重的海事,是甚至要受刑事处分的。在这样的打击下,她几乎动摇了。
但是,罗烈芳得到了党的大力支持。1954年罗烈芳入了团。团支部书记经常鼓励她,教导她不能动摇,应该用最大的力量来坚定自己的决心。现在的二副宋汝修当时在“江安”任三副,热心地指导她学习技术。就这样,她学完了舵工的技术之后,进一步再学驾驶。
这个工作,当然更加复杂、困难。她得熟悉从汉口到上海沿途三百多个岸标和浮标的名称,要摸清安全方位,对每个过江航向,岸标和岸标,浮标和浮标之间的距离,航向受风力和水流压的影响等,都要牢牢记住。初学的时候,对长江的地形不熟悉,河底情况不了解,记不清哪里有沙滩、礁石或者沉船。因此,她每天除了值八小时的班以外,其余的休息时间,也尽量利用,一有机会就到驾驶室去学习老驾驶员怎样领航。哪怕冬天括风下雪,她也坚持站在驾驶台前。由于视线不清,越是天气坏,越要把玻璃窗打开。有时雪花在她的棉衣上结成了冰块,脚都冻硬了,她还是一天站八小时,十小时,甚至十二小时,不肯下去。
那个保守的船长怎么样呢?只要被他碰见了,不是一顿无理的批评,什么“单纯技术观点”之类,就是几句嘲骂:“怎么?你刚下班,又来了?学得太多,不怕涨破肚子?”“你是资本家作风,学了技术好赚大钱。可是,你知道,出了海事,损失名誉的是我们领导!”这个船长对老驾驶员们热心教她,也时常加以讽刺:“收她做干女儿吧!”
老驾驶员们则表示,一个学生肯学总是好的。有的热情地说:“我年纪大了,难道把技术带到棺材里去?看见下一代青年人掌握了技术,心里真痛快。我们的本领是吃了许多冤枉苦头才学来的,再不能让新社会里的青年也走我们的老路了!”
老驾驶员们坚持党积极培养和提拔青年的方针,他们主动地把技术教给有志气的女实习生罗烈芳,当他们在驾驶台上操作,看到船长一不在,就时常小声地招呼道:“小罗,来学!”
就这样,小罗学会了驾驶技术,在1955年春领到了三副执照。
善于教育后进的李庆江船长再一次地对访问者说,充满了嘉许的心情:“罗烈芳是艰苦奋斗出来的。”
罗烈芳带着一点羞涩,谦虚地说:“我自己是没有什么,要感谢大伙儿对我的帮助,感谢党的大力培养。不论在什么时候,我总是记起那些帮助过我的人们。我的经验太少了,我决心要继续锻炼自己,钻研技术,不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
“难道你自己真的一点儿也没有什么吗?”访问者这样问。“那也不,应该这样说,一个青年应该依靠组织,依靠群众,依靠自己!”
  (附图片)
  罗烈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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