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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入三峡 长江行之一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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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6-07-02
第4版()
专栏:

朝入三峡
长江行之一
本报特约记者 方纪
晨四时半,船由宜昌启碇了。等我醒来,已过五时;于是脸也来不及洗,就跑上驾驶台去。
不知道是由于对三峡的各种想像,还是这一时的黎明景色所致,一登上驾驶台,立刻觉得风光迥异,昨晚船过洞庭时的那种“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壮阔景象,竟丝毫不留一点痕迹!眼前只是:群山如屏,峭壁遮天,峡风挟着江水,迎面涌来。一时不知风生何处,水自何来!是水流而风生呢,还是风动而水涌?只觉得眼前是绝壁障眼,耳边是水吼风号!船行峡中,几疑是身置海底!
但这还只是最初一霎那的感觉。稍过之后,又情景大异,只觉船身颤动,如汽车爬坡,缓缓而行。风好像停了,不是吹,而是喘息;水也好像静止,不是流,而是滚动!抬眼远望,晨曦正从接天高峰的顶上,透入峡中。曙光照耀,天空明净,好像一匹青色素锦,映入江面。这时,又觉水平如镜,风过如流,船行峡中,又像是荡舟湖上!
初入三峡的这种感觉变幻,起初我原以为只是自己的想像所致。后来记起苏轼的“初过瞿塘”,也有类似的描写:
入峡初无路,连山忽似龛;
萦纡收浩渺,蹙缩作潭渊;
风过如呼吸,云生似吐含。
这些描写,对于三峡的山水,确实是十分真实的。像“萦纡”、“蹙缩”、“呼吸”、“吐含”之类的冷僻而切当的字眼,不到三峡,是想像不出的。
这时,船长走进驾驶台来,望望天空说:
“天亮得好快呀!”
果然,转过迎面一座插天屏风似的峭壁,霞光透过飘浮在半山的薄雾,投进一团玫瑰色的光辉。
我问船长:“南津关到了吗?”
“眼前就是。”
他回答,说得很平淡。但我听起来,像是到了旅程的终点一样高兴。南津关,这正是我所要看的地方!这个现在还不大为人注意的地理名词,也许有一天会震惊世界,成为控制长江洪水的总枢纽,照亮大半个中国的发电基地。……不知怎么,这时我忽然想起了杜甫的“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来,诗写得何等生动,有气魄!但在千年之后,这里却将是“三峡成大海,众水渡南津”了。
在明净的霞光里,我看到两岸峭立的山峰,使这里正好变成了长江的瓶口。只要放下一座大坝,长江洪水便可尽入囊中了。为了这个伟大理想,目前多少人为它工作着,思索着呵!
怀着兴奋和期待的心情,我走过了南津关。回忆着在武汉的谈话,未来的三峡景象,不断地在我脑子里闪烁。显然,那些工程师们日夜思索的问题,他们的快乐和苦恼,也感染了我。
“黄牛呢?”我又问船长,开始想到了另外的事。
“过来了!”他叹一口气说,像是刚刚放下一件重活。“刚才车开到七百二,就是爬坡呀!”
这时我才明白,原来方才的那一阵宁静感觉,并不是完全出于想像。虽然现在坐的是轮船,“早登黄牛”的感觉也还是体会到了;那怕是短短的一霎那,似乎也抵得上古人的“三朝三暮”(注)了。
接着,阳光照到船头。时间是早晨,但这太阳却给人一种夕暮的感觉。看看罗盘,方知道船向北拐,阳光是从右面来的。
浮在半山的薄雾,已升到山头,阳光充满峡谷,江流和峭壁,都染上了一种橙红色的光彩。原来两岸的崇山峻岭,在长江过处,俱如大斧劈断一样,插水接天,直上直下!滚滚江涛,像由半山倾泻出来,在深山峡谷中左冲右撞,夺路而走,真成了所谓“江水横流”!加以碛滩礁石,横梗江心,使水流如沸,激成无数漩涡;其中小者盈尺,大可径丈,状如漏斗,深不见底,虽是千吨轮船,也必须绕它而行!
船过茅坪,太平溪,美人沱,山势稍缓,石呈叠状,这便是在地质上称为黄陵大背斜的华岗片麻岩了。在这里,也正是理想的三峡枢纽之一。此时江中岸上,均有钻机耸立,钻机上的小小三角红旗,在晨光中迎风招展。……仿佛只这一面小小的三角红旗,便为这深山峡谷,滚滚江流,增加了无限生动景气。
在江心钻探船的船尾上,正有一个年青的钻探队员,迎着朝阳做早操。我想像——也许就是这个充满朝气的年青人的劳动,不久,会在这里开始伟大的工程,成千上万的人来到三峡,在这里筑起拦江大坝,登山船闸,和巨大的电站。
古往今来,有多少诗人歌颂过三峡呵!他们歌颂了祖国的伟大山河,歌颂了这里坚苦卓绝的人民,歌颂了这里的美丽传说和英雄故事!然而,如今不同了。更应该歌颂的是现代!现代的人民,现代的生活,现代的建设者和科学的神奇的力量!
一整天,我带着激越的想像走过了三峡,也浏览了三峡中的风景和古迹名胜——如像昭君村,女媭墓,屈原祠,神女庙,白帝城,等等。然而这一切,都因为那高耸的钻机,钻机上迎风招展的红旗,和那站在钻探船上做早操的年青人的形象,而显得黯然失色了。在我的印象中,这些已成了三峡的最主要的特征,使三峡变得生动而光明起来的力量。……
(注)黄牛,山名,在湖北宜昌境内,山势甚高,又面临长江极弯曲的一段,因而逆水上行的时候,船行数日,还能看见此山。故有“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之说。(附图片)
川江天险之一——瞿塘峡
本报记者 袁毅平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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