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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沙江上游 长江行之三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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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6-07-09
第4版()
专栏:

在金沙江上游
长江行之三
本报特约记者 方纪
我随同一个由中国水利工程师和苏联水工专家组成的查勘队,在长江上行进。
早晨,船从上游一个城市的码头上开出,向下游行驶。天刚刚亮,江面上淡淡的薄雾正在升起;岷江的清清的江水,浮着这只不大的、干净的客轮,无声地顺水滑行。
“昨天以前,看的还都是支流枢纽;从今天起,我们是在干流上了。”
船头上站的李工程师,对一位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苏联水工总体专家说。专家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看起来,他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江面上的什么东西。
这个查勘队已经走了许多路。他们从成都出发,先到灌县,参观了我国古代最伟大的水利工程都江堰——这给人一种印象:仿佛是说,既然我们的祖先,在那样的条件下,还能够凿“离堆”而导岷江,治伏了沫水,灌溉了川西平原的千里沃野,使之成为“天府之国”,那么,在我们的时代,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来呢?
然后,查勘队又经新津,过彭山、眉山、夹江,到乐山,观看了大渡河与岷江会流的情形;再到五通、犍为,察看了支流枢纽上的两个坝址,才到了这个岷江与金沙江汇流的地方。
这时,右岸忽然开朗,透出一片像彩缎一般的明亮的天空。同时,水声大作,船迎着水声驶去。
可以看到,在那彩缎一般的明亮的天空下,从一条峡谷里涌出一团像朝霞一般的橙红色的云雾,笼罩着滚滚流动的赤金般的金沙江水,势如万马奔腾,冲入岷江中来。
“金沙江!”
专家忽然兴奋地用不完全准确的发音读出这个字来。显然,他老早等待的,就是这个了。
“这才看到了长江!”
他接着说,脸上带着孩子般的兴奋的笑容。同时转过头来,看看李工程师。
李工程师会意地笑了,点点头,用手指向江面说:
“看,金沙江在切夺岷江了。”
果然,金沙江的赤金般的江水,以一种激情的力量,冲入那绿得像碧玉一般的岷江中来。于是红得像赤金的金沙江水,和绿得像碧玉般的岷江江水,在江心中互相冲击,互相夹缠,互相拥抱,凝成一串红绿相间的圆形的图案,滚动着,向下游流去。
船追逐着这些美丽的图案,急速地行驶。船头上的苏联专家和中国工程师们,都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这两江汇流的奇景……这就是长江,这红绿相间的滚滚流动的图案,使人觉得长江就像是金玉铸成的。
顺着长江,船转了一个弯,驶进一条峡谷中,峡谷中的江水带着喘息奔流着,两岸的高山把天空遮得像一条线;当船驶出峡谷时,太阳出来了,船在靠左岸的一个不太陡峭的山坡前抛了锚。
查勘队上岸了。高个子、上了年纪的专家组长(他本身是测量专家),首先跑上山去,原来山头上正有一个测量队在工作,他跑上去问了几句什么,便也站在山上用望远镜了望起来。
和李工程师一起的水工总体专家,却沿半山上的一条山路向上游走去。年老的、胖胖的施工专家,同了一个中国工程师和一个翻译去看施工场地;电气专家、船闸专家,和隧洞专家,各同自己的专业工程师分别去进行活动;只有高个子的大型混凝土高坝专家,一个人站在岸边看图纸,边看边在图纸上画,好像坝就要在那里出现似的。造价专家——幽默的乌克兰人,同他的女翻译,坐在一片幽凉的竹丛下面,望望地形,望望图纸,又在本子上写些什么。……
我跟着李工程师和水工专家那一组人走去,在一块突出的悬崖前面,李工程师站住了。
“从这里到对岸那个最高的山峰,”他用地质锤的木柄指了过去,“是干流第一号枢纽的下口坝轴线。”
顺着地质锤的木柄,许多人的眼睛望过去。同时,专家打开了图纸。
“在这里,”李工程师在图纸上指了一下,同时专家在左右两岸的山峰间,横过长江,画了一条红线。
“如果它的高程是三三○,”李工程师接着说下去。“可以接岷江支流的一号枢纽;如果是三七○,可以直接大渡河的枢纽了。”
“下面呢?”专家问,显然是想到了别的问题。
“下面,”李工程师回答,“可以接干流二号枢纽,也可接三号,那要看高程多少,分几级开发。”
专家翻开另一张图纸,望着昨天看过的支流三号坝址沉思起来。
停了一会儿,专家把两张图纸摆在一起,指给大家看:
“请看,”他说。“在施工条件方面,支流比干流好;我们刚才都看到金沙江了,支流的导流工程就比较容易;但是,金沙江却被撇在外面,就要考虑干流梯级的摆法,和三峡枢纽的高程了。”
说着,他打开了三峡枢纽的地形图。原来那些在画家看来如“大斧劈法”的断崖峭壁,在这里却成了“黄陵大背斜”的花岗片麻岩;在标有不同地质颜色的六个断面上,各有一条淡蓝色的坝轴线,它们的标号是南Ⅰ、南Ⅲ、美Ⅰ、美Ⅲ、美Ⅵ、美Ⅷ。在每一个断面上,都有各种不同的水工设计。
图纸在太阳下闪着淡蓝色的光辉,像这早晨的天空一样。人们望着它,沉默着,思路又被那伟大的三峡工程所吸引,同时在脑子里和眼前的工程比较,论证。
专家环顾了一下中国工程师们的沉思的面孔,他知道这些人们的兴趣,于是笑了笑,站起来说:
“这还是等到三峡再看吧!目前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地质情况。”
他走向一块显然是由山顶上崩塌下来的巨大的岩石,指着它的表层说:
“这里曾经震动过。”
大家凑过去,果然,在岩石的表面上,有宽阔的、像农民磨过镰刀似的磨擦的痕迹。
“这可能是造山运动时代,岩层扭动的结果。”李工程师判断说。“也可能是冰河时期,冰川磨擦的痕迹。”
“是的,”专家同意说。“但这里的地质情况,应该首先弄清楚。”
他忽然转过身去,望着远处山头上的一个深绿色的钻机帐篷,“我们可以去看看岩芯吗?”
李工程师点点头,队伍沿着陡峭的羊肠小道,向山上爬去。……
这时,我站在高高的挂弓山上,面对着滚滚东流的江水,望着那些在烈日下奔跑的专家们、工程师们;以及那站在高山上,正用一把伞,遮住水平仪,而自己站在太阳下进行测量的测量队员们;那些在断壁悬崖上,开动钻机,钻取岩芯的钻探队员们;腰间挂着水壶,手里提着地质锤满山奔跑的地质师们……忽然觉得,这些人都变成了像孩子一样的幻想家!
原先,我总以为科学家们是只有求实精神的。听着他们说话,看着他们做事,好像是只有事实本身的相互论证,不带任何个人的情感和想像。现在才知道,并不。他们所做的,以及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正是因为一种伟大的理想,以至幻想,在鼓舞着他们!
试想一下吧:当三峡大坝建成的时候,我们的国家将发生什么事情!这时,憧憬把我带到了三峡,……我仿佛看到:三峡已经变成了一个浩瀚千里的人造海洋;在西陵峡口,横断长江,升起了一座235公尺的混凝土大坝,江水滚坝而过,构成了一个高二百公尺、宽四百公尺的悬天瀑布!在它右岸,是长达两公里的地下电厂,岸上是森林一般的钢塔,从那里向四面八方伸出四十万伏特的高压电线,把电送到北京、上海、兰州、昆明,半个中国为它所发出的电力照耀得一片通明!在它左岸,是连续三公里长的爬山船闸,万吨级的轮船互相鸣笛致敬而过,来往于上海重庆之间。从三峡往上,整个富饶的西南地区,开发了无限的地下宝藏,立起了如林的烟囱;三峡以下,直到吴淞一千八百公里的沿江两岸,根绝了水患,消灭了血吸虫病;电动拖拉机在田野里工作。而向北,三峡江水经过一条长达一百公里的隧洞,由丹江流入黄河、再经卫河入海河,灌溉了华北广大平原。使这一片肥美而雨量不足的土地,变成了一年两收的水田。向南,恢复了古代的湘桂运河,由海南岛经长江、过黄河,而直达北京!在我们祖国的土地上,南北东西,纵横贯通,成了一个由统一的水系所联结的航运、灌溉和发电的整体!
这是幻想吗?是的,但是科学的、有根据的幻想。让我们幻想吧!只因为敢于幻想,人类才在不断的实践中,战胜了自然,而成为它的主人!
然而,这不只是幻想而已!这已经是一个正在进行的计划。成千的科学家、工程师和工人们,正在为把幻想变成计划,把计划变成现实,而昼夜不停地工作着。……
(一九五六年,六月,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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