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励 [复制链接]

第2版()
专栏：

奖励
冯影
汽笛声划破了静寂的长空，一一七五号机车，穿过显示着绿色信号的地段，驶进了山海关车站。
司机愁眉不展地瞅了瞅副司机和司炉。往日机车到站总是有说有笑，完成了任务谁不高兴。可是今天呢？大家都搭拉着脑袋，一言不发。提起来也真丢人，机车在坡前停下来了，怎么使劲也拉不动，结果还是救援车把它推了上来。这在铁路上被称作“坡停”事故。发生这样一次事故，列车晚点自不必说，整个运行秩序也被打乱了，再加上还要派出救援车，难怪有人说这是劳民伤财的事。想起这些，司机同他的助手们就后悔不该盲目超轴。不过，想起党总支书记，又不得不叹气：“这也是总支书记硬动员超的呀！如果不按照他的意见做，还不是要找去个别谈话，同样挨批评。”
机车终于在站台边停了下来，司机们没精打采地下了车。突然间，锣鼓声、鞭炮声震天动地地响了起来，一群人涌上前来在站台前围成了一个半圆形。山海关机务段的党总支书记、段长、工会主席笑容满面地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用力地鼓着掌。
这是怎么一回事？司机们糊涂了。没等他们清醒过来，总支书记和段长便走上前来在他们胸前挂上了光荣花，接着发了奖金，紧接着又是总支书记致贺词……
如果在过去，出了事故后挨一顿轻一点的训，已经是万幸了。段长和总支书记甚至会把手指指到你的鼻尖上，骂你“干什么吃的？”责问你“是不是工人阶级”。现在，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出了事故不仅不挨批评，反而得奖，这就很难理解了。
晚上九点多钟，总支书记办公室灯火辉煌，屋内坐满了司机。有的司机下班后来不及吃饭就被拉来开会。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听着总支书记的指示：“大胆干吧！只要你们能超轴多拉，出点小事故没有关系。党支持你们，奖励你们。如果谁想限制你们超轴，那就是右倾保守思想，正是党中央所反对的……”于是，大家明白了，一一七五号司机所以出了事故还得奖，正是因为他们“勇于打破常规”。
段长在旁边听着，额上不断往下淌汗。这些日子天天出事故，也天天挨批评。超轴多拉是好事，可是有的机车只能拉二千三百多吨，硬要它拉二千六百吨，这不是明摆着把事故往身上揽。提意见吧，
“右倾保守”的帽子骇人，何况总支书记正在找“典型”。他愈想愈急，汗珠不断从头上滚下来，把全身都湿透了。但是急虽急，毕竟还是不愿当“典型”的思想占了先，段长坐在一旁，竟一言不发。
超轴，真像是很热闹地轰起来了。山海关机务段“沸腾”了。
会计员们在总支书记的启发下自然也不甘落后，先进的打破陈规的发薪计划被提出来了，发薪日期也提前到每月四日。总支书记听了大为点头。运动真是深入人心哪，于是又决定奖励。有人反对说：“计划还没有实现，就发奖金，怕不好吧！”总支书记的见解却高人一等：“本来就是打破常规嘛！同志，奖励要及时，要走在计划前面啊！”这句话又堵住了别人的嘴。
当用红纸包着的奖金发到会计室时，会计员们紧张起来了。他们召开了紧急会议，决定全力以赴，实现提早发薪的计划。于是，平日的晚上不用说了，就是星期六的晚上也只得忍受爱人的怨言，加班加点到深夜。星期日自然也不能同孩子团聚了。经过日夜苦干，提前发薪的计划算是实现了。走在计划前面的奖励好像起了作用，只是还没有人算过这个计划的实现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
在这些日子里，对山海关机务段来说真是全盛时代。锣鼓敲破了，有时一天放十六、七元的火炮，动员会、座谈会更是一个接着一个。总支书记很得意，前不多久，上级来检查先进生产者运动开展情况时，自己还束手无策；经过几番号召，几番奖励，结果就涌现出一百零八名先进生产者。这次领导上再来检查，可得改变看法啦……
果然，领导上又来检查工作了。不过，检查的结论同总支书记的设想大不相同。在检查中发现：就在评选出一百零八名先进生产者的那个月里，全段发生坡停事故二十三起，甚至一天有十七、八台机车不能出库。由于盲目超轴，事故增多，工人们的生产热情受到严重挫折，全段几个月都完不成生产任务。虽然号召是一而再、再而三，奖励是空前的及时，也没有能给山海关机务段的党总支书记以任何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