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7阅读
  • 0回复

凤凰坡上的人们——访问金县友谊果园集体农庄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6-08-02
第3版()
专栏:

凤凰坡上的人们——访问金县友谊果园集体农庄
本报特约记者 萧乾
五、一段朴素的自白
农庄的办公室每天早上六点开始办公。五点三刻光景,就总有一个五十开外、穿着整齐的深色制服的人推着辆崭新的自行车,从山脚走上来。新车子在农庄上不算新鲜,穿得整齐些也很平常,可是这个人在举止神情上仿佛跟农庄上的人不完全一样。怎么说好呢?起码是斯文了些。一问,才知道他过去是个资本家,去年“高潮”中间参加进来的。
“挺积极,”麻主席肯定地说,这么一来引起了我的好奇。他究竟是怎样个积极法儿?为了什么积极的呢?咱们还是让这个中等身材、喜欢蹙起浓黑的眉毛,态度谦虚和蔼,说话慢,声音小的庄员张炳中自己来谈谈吧。
“是的,半年以前,这幢主席办公室和周围这两千来棵果树,是我私人的产业。自从友谊果园集体农庄成立,我就请求加入过。去年十月报上发表了毛主席关于农业合作化运动的报告以后,我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论吃穿,我倒没愁过,可是我一辈子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畅快。每天早晨四点多钟我就起来,从金县骑着车到这儿,来回三十里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我只觉得这五十多年没白活,像我这么个人,居然也参加了社会主义的建设,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感到光荣。
“我们家里哥儿五个,我是老五。我跟家兄在金县开了不少年的百货店。门面不小,可是‘小鼻子’(日本人)把着货源,这不许进,那不许进,做生意成天受‘株式会社’的气。三十来年以前,我们哥儿们眼看着买卖越做路子越窄,就从资本里挪出四千块钱,买下这座荒山。心里想,这回从商转到农,自己有了货源,再也不至于受气了吧。于是,就批树苗,雇把式,重新奠定家业。
“哪知道城里有‘株式会社’,乡下也有乡下的‘株式会社’。结的苹果都归他们收购,他们把苹果分做‘福、禄、寿’三等,价钱随他们定,等级随他们评,气得许多种果树的都嘁哧咔哧地把树砍了。种上一棵树,要十年才结果子,稍微有点儿办法的人,谁忍心砍呀!我们哥儿们咬着牙,算是没砍。可是小鼻子把我们可挤兑苦啦。
“跟您说,从打解放那天起,我好几宿兴奋得睡不着觉,这不是假话。祖传的那点儿家产快给小鼻子刮光了还不算,更难忍受的是那份亡国奴的日子。没当过‘满洲国顺民’的人,是不会明白那个滋味儿的。不管怎样,我又当上中国人啦,您说我怎么不打心里高兴。从前我们哥儿们踩在‘小鼻子’脚底下,解放以后,家兄当了地方贸易公司的经理,又是金县工商联的主任委员,我从1950年就当上了县人民代表。我们哥儿们一直感到共产党和人民政府对我们的信任和器重,我们认为建设社会主义自己也有一份儿责任。
“入庄以前,想到自己从此以后不再是靠剥削人过日子的资本家啦,我当然高兴。可是我心里还嘀咕着一件事:当庄员固然光荣,不过庄员得劳动呀。照我这么副娇生惯养的身子骨儿,年纪又五十开外啦,干得了力气活儿吗?今年一月扩庄以后,农庄重新举行了选举。我不但当选作庄员代表(一共两百名),而且在庄员代表大会上,麻主席宣布全农庄十一名脱产干部(包括三位主席)名单的时候,我的名字也在里头,是办公室里唯一的技术员,这我真没想到。开完会,麻主席对我说:你身体差一些,不一定搞体力劳动,还是多钻研钻研技术,在经营管理上发挥些力量吧。
“起初,我想农庄这不过是照顾我,不会认真希望我管什么事情的。可是主席派给我的头一个任务就是帮助会计整理账目。账目,这是整个农庄的老底儿呀!有时候三位主席到各生产队视察工作,叫我也一道去。生产队长们瞅见我,也一定征求我对他们工作的意见。我一寻思,不对,我不但是个庄员代表,而且还是农庄上的一个负责干部呢,我得拿出主人翁的精神来。
“今年五月,我发见山坡底下第三队有三亩牧草场没耕,地不耕,草就长不旺。我向主席汇报了。主席叫我直接跟他们谈去。我到第三队的队部,队长不在。我找到副队长,把情况一讲,他说好,马上动手。等下午在办公室碰到队长,跟他一提,他说,已经耕起来啦。
“今年四月开庄员代表大会的时候,麻主席在会上说农庄扩大以后,需要大笔款子,号召庄员们尽量投资。在分组讨论的时候,我就表示除了这点儿果树,我在信用合作社还存着六千块钱,我愿意全拿出来投资。会开完以后,我又连夜赶到大连去找我嫂子、出了嫁的闺女和我姐姐,动员她们一齐把储蓄投到农庄上来,支持扩庄工作。这样东拚西凑,一共弄了一万三千元。主席说了些勉励我的话,告诉我款子照样算利息,并且随用随取。
“我这是私下里向您表示一下:我在金县还有一座冷藏库,那是过去为了对付‘株式会社’盖的。要是农庄需要的话,我也想投进来。反正家里就剩我和我的老伴儿啦。闺女在大连教小学,女婿是大连医学院的讲师,他俩都是团员。
“我这样做是应该的。那几千块钱积蓄还不都是解放以后挣的——也就是人民给的!只有共产党来了才不欺负种果树的,还给我们技术上的指导,发信用贷款,叫供销社照合理的价钱收购苹果,生意这才好起来。以前‘小鼻子’压低价钱,我一赌气把收的苹果往仓库里一放,宁可让它烂掉也不卖。解放以后,那仓库就没使过一回。咱们的苹果不但过黄河、长江,还到了苏联、捷克斯洛伐克,换回了机器。
“我就有一个心思——我想,每个中国人都有这个心思:就是早点儿把社会主义社会建设好,叫大家都过好日子。”
六、临别的巡礼
到这里三天了,不论走到坡上坡下,远远总听到一片嘹亮的歌声,还有一种沉重的砸地的声响,好像给歌声打着拍子。农庄正在修建一座水库,这是扩庄以后的一个壮举,离开农庄以前,一定得去巡礼一下。
一路上,我们看到农庄搞的许多种副业。碧绿的樱桃树丛里挂着雪白的粉丝。铁匠炉呼哧呼哧拉着风箱,铁砧一落,迸出万瓣火花。庄员们使的农具,大车的零件,百十来匹骡马的掌铁,都由这里制造。
第二队一个负责养兔子的庄员正把六十几只兔子从铁笼子里放出来晒太阳。他指着那些长耳朵短鼻子的动物说:别看它们个子小,用处可大得很呢。毛可以给庄员们缝手套,肉吃起来赛过白鸡,血还可以拿来作疫苗,往牛身上打。农庄什么副业都有兴趣搞。今年蜂箱要大大增加,现在还试养着狐狸和黄鼠狼。
夯歌的声音一起一伏的,越唱越响了,山坡上出现了挑土队长长的行列,他们肩上的扁担颤颤巍巍发出吱吱的声音,远远听去,像是秋虫的鸣声。两山的窄谷里,拦腰已经垫起一道堤坝了。三架夯木,每架围着五、六个小伙子,胳膊硬得像棒锤似的。他们把笨重的夯木扬到半空,随后使劲把它往地上一砸。三个唱夯歌的一边砸,一边顺口编着合平仄压韵的词儿,唱一句,大家跟一句。
喂,水库要修好呀,
砸夯要砸牢哇,
喂,要办社会主义事儿呀,
大家来使劲儿哇,
夯歌一下表扬起挑土队,一下批评了“二夯脸朝天”,这张唱出来的黑板报时而刺激,时而鼓舞,真是反映现场、推进劳动尖锐有力的宣传武器。
我木然站在土岗上,完全被那动人的夯歌吸引住了。在蓝图上,这将是农庄未来的发电站。
陪我来的栾同志的家离水库不远,问我想不想进去喝杯水。我当然愿意去拜访一位青年庄员的家庭。三间房粉刷得雪白熷亮,里面摆的衣柜,五屉橱和座钟,一看就知道是新置的。一位瘦瘦的老婆婆,好像正在洗着什么。他的爱人陈桂娥在金州纺织厂当看机工,这天刚好休息。这个愉快、健康的青年妇女穿着件红袄,正在拍着炕头上的娃娃。我夸他们房子布置得漂亮,她像是很抱歉地说,“唉,还漂亮哪!窄得都转不开身啦。这一带庄员们都盖了新房——俺们本来今年也要盖的,地都给俺们拨好啦。”
出来的时候,我问这位团支书今年为什么没盖房子?他说最初是计划用去年分的八百多元工分,加上以前的积蓄,盖几间瓦房,可是今年主席号召大家尽量投资,支持扩庄,所以他把八百多元一下子都投进去了。
“都投进去,你们一家大小吃什么呢?”我关切地问。
“俺们就那么三两口子,桂娥的工资足够花了。”
我们沿着一道涧溪,边说边走着。这时候,涧沟里有三四个女孩子在溪水里洗脚。她们把裤脚挽到膝盖上,脚丫儿吧叽吧叽地踩着水里的卵石,好像在比赛着谁的水花儿大,看哪个踩得响。随踩,随说笑着,用丝带扎了蝴蝶结的双辫儿在她们肩背上一颠一颠的。当中一个特别顽皮的,还用榆树叶子编了个花冠,戴在头上。
“小庄员们,怎么不去干活儿呀?”我装出带点责怪的口气问。
她们吃吃笑了起来。那个戴花冠的指了指岩石上的几只书包说:
“不看见俺们刚下学吗?”
她们是庄员的闺女,这是刚从七里村小学回来。
我们沿着一级级的梯田,朝着大和尚山顶爬,峻峭的山峰衬着蓝得像古瓷一样的天,满山都是织锦般的野花。这一带山地白玉石很多,一棵棵的野杏和野酸枣从石缝里挺然钻了出来,标致得好似盆景似的。黑松像一柄柄蜡烛,在风中摇曳着。看羊的狗瞅见生人,老远就汪汪汪地吠了起来。
翻过一道山去,我们来到农庄的三大古迹之一——明朝重修的朝阳寺。这座古庙四面环山,山门前头的旗杆有些倾斜,山墙外头的二龙戏珠早已不喷水了。除此以外,寺院和佛堂都保存得十分完整。大殿的石阶下面有几架盛开的藤萝。禅堂里一位八十开外的老僧正盘腿坐在炕上,合十打坐。
绕过朝阳寺山墙往上爬,远远可以看到一片新栽的树苗,树苗丛中竖着巨大的木牌,写着“工农兵青年友谊风景林”。那两万株树苗是三月里一天栽成的。这一天,从农庄、部队和工厂里来了六百个青年,一阵紧张愉快的劳动,就在这个荒山上创造出一座新的果木林。
翻过“风景林”的山头,响水观就躺在山谷了。观外顺着岩石雕出一条张牙舞爪的盘龙,吐着舌头,喷出一道汹涌的泉水。下面跪着一只逼真得几乎可以看到筋骨的金蟾,笨爪子趴在石台上,鼓着眼睛,张了嘴,泉水刚好流进它的嘴里。龙身和金蟾的背上都长满了毛茸茸的,墨绿色的青苔。
深寂的朱色寺门上,一扇写着“洞天”,一扇写着“福地”。花墙上贴着一张很醒目的标语:“合作化大发展,阶级敌人不甘心,搞好护林防火,严防敌人把空钻。”
“福地”也还需要人们自己来保护的。
走进寺门,迎风一阵清香,垕殿前面像哼哈二将似的屹立着两棵梧桐,旁边从“瑶琴洞”里流出一道泉溪。跨院里是几间窗明几净的客房,前面栽着一片山海棠和牡丹。
年轻的庄员向我指点着,这里是计划中的养鱼池,那里是农庄今年就要动工的养老院。响水观将成为农庄的一座休养所。在这幽静的世界里,鸟语花香,淙淙的泉水,和沁人肺腑的松涛将为庄员们奏出一曲动人的乐章。 (完)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