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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花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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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6-08-16
第2版()
专栏:

火花
(包头通讯)
  本报特约记者 田间

几十个工人担着水,把水运到工地上。工地主任自己也担着水,走到脚手架的旁边。他把头抬起来一看:“沈师傅,山墙垒的好快呵,一丈多高了。”沈师傅和他的儿子,两个人站在一台架子上,一块砖又一块砖地往上垒。儿子把一块青砖递给他,他接上这一块砖,同时回答了李主任的话:
“快一点好,我站得越高,望得越远。我站在这台架子上,觉得这块地方更大了。要不是快一点,哪一年能建厂?这一个星期以内,我们一定要把这第一座房子盖起。”
“小沈是一个竞赛的对手吧?”李汀想在他们父子之间掀起一场竞赛,有意地这么问。老沈是一个好胜的人,“你要比我强,我要比你更强”,虽然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也不肯退让。他常有这种想法。他从北京来到这里以后,觉得自己年青多了,比任何时候都年青,比他的儿子还年青。这一位建筑工人,他的手上,双手是金光闪闪、是满天的星。他恨不得一举手就能盖起一座大楼来。
老沈是这样回答的:“小沈是不是我的对手,叫小沈自己说吧。”这是父亲在向他的儿子挑战了。“我看他不如我。他人年青,体格上强一些,可是他的手艺,还比不上我。你要不相信的话,你看——”
“你看,这一个璇拱,垒的有点不稳固。”沈锡连并没有想到要批评父亲,只是提醒他要注意。沈师傅检查了一下,知道他说的不错:“这么看来,你倒真的成了我的对手了。”
李主任鼓励他们说,伟大的工程,正在开始。这是在建筑第一座房子。竞赛也不是只有一次、两次,还有几百次,几千次。他们两父子,谁能够超过谁,不光看今天,还要看明天。
这一座房子,是四个工人砌的。预定的期限是十天上下。赶到第六天,房顶上的瓦全都挂上了。这真叫快。好几万块砖哩,堆在一起,数它一遍,也得花一些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如果不返一次工,时间还要缩短。返工的原因,倒不是沈师傅一个人的过,可是他是很苦恼的。“耍了几十年的手艺,我能出这样的事?”一天晚上,他倒在工棚里,半夜睡不着觉,左想右想:“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也和我有关系,质量要紧。”
半夜里,他爬身起来,一个人悄悄地上了脚手架,把几扇窗户上的璇拱,又改正一下。
正如这一座房子,砖上加砖、瓦上挂瓦似的,工地上每一天都有变化。新撑起的帐篷,一天比一天多。草原之上,帐篷云集。建设的大军,正在陆续地开到这个工地上。工地这时也有好几处,工段、工区,那就更多。这里已经被叫做包头的新市区,已经有了这样的一个命名。有的人也开始用热情的字句,歌颂它叫做钢城。
包头的旧城,距离新市区十五公里左右。市政府修筑的一条大公路,像一根白线似的,直直地连接到工地上。两边的小树,栽得多么整齐,一样高、一样齐,像是用尺子量过的。新来包头的人,看到这些绿树,他们会忘记自己是在风砂之中、是在塞外的一个高地上。人们将会惊奇,将来有一天,这条路要变成一条大街。
当时它只是一条大路,从这条路上,卡车不断地把推土机、塔式吊车、钢管等等,运到工地上。塔式的吊车,像一群灰色的鹤,伸着它长长的脖子,站在草原上。
一个一个的、新的木头架子,高高地搭起,越搭越高,越搭越宽。好几万工人,以及沈师傅和他的儿子,站在架子上,把这一块砖垒好;接着又拿起另一块砖。我们的草原,也像一个牧人似的,直起腰来,跨在一匹马上,举起他的火把,使人们从很远的地方,就能听见他的步伐,望见那赤红的火花。

端午节前夕,一场大风暴,从乌拉山上倾泻到草原。这是山洪要冲向草原。这是大水向草原奔来。
片刻之间,水的响声惊动了人们。高老汉一听见水声,像一只雄鸡,扑着翅膀,四面八方地大叫,一边跑,一边叫:
“山洪爆发了!快抢险呵!”
好几千人一窝蜂地涌到水渠旁边,人群排成了一道墙,人的铁墙,在山水面前挡着。当时李主任正在工棚里发呆,伏在一张小桌子上,桌上摆着一张稿纸,他正拿着一枝笔,准备写一个小故事,题目也已经选定,叫做:“水的故事”。
当他听说山水下来了,他马上丢下笔,背起一个篮子,奔着,叫着,来到洪水前面,他跳到水里,指挥工人把满篮子的土,挡在急流上。
篮子里盛的土,被水冲得精光。李汀脱下自己的雨衣,包起砂土挡住浪头。穿雨衣的人,都把雨衣脱下来了,几十件雨衣包着土,堆在一起。从山上往下扑的浪头,有的折了回去,有的转了弯。但危险还没有过去。暴风雨里,李汀抓住高老汉,想和他商量一个办法:
“把水头往另外的地方引一下。”
“往哪里引?”
“往旁边引吧。”
“这边不是靠近工地吗?不能。宁肯冲毁一些青苗,把我们冲走,也不能让我们的工地受到一点损失。”
“也不能叫青苗受一点伤。两三寸高呀。”
“哎,我们这儿的土地”——老汉在头上抹了一抹,把大把的水抹下来:“老李,这怪不得你呀,也怪不得我。怪这二十多年少见的洪水。”
风暴住了下来。水势也缓了。山洪,这是一个疯子,不是要扑过来,它就躲在那里。这一夜,大家都没有安身。天快亮的时候,李主任拉着高老汉,往工棚里走。“这往哪里走呵?”李主任笑了:“过节了,到工地上坐一坐吧。”
“来,老汉,咱们干一杯。”他倒下满满一杯酒。“上一次找不到水,这一回,水没有地方放。你们这个草原,早该治一治了。这儿是叫草原吧?”
“到处都是草,还有几个大沙窝子。不叫它草原,该叫它什么?我不明白。我来到这里,那时候,这里只有七、八户。恶霸刘三,头上带着一顶白帽子,(要和人拼命的表示)骑着一匹马,满地里跑,我们这些人,就是他的上马石。
“过去我们是被活埋在这里的。人死了,眼睛也不闭的。你也知道,前些日子,我们起坟的时候,看到一个女人,埋在地下,埋了十年;树叶子、荆条子裹住她的身子,还像活人似的,倒在那里。她是不甘心死在青草地下的。”
工棚上,雨水在往下滴,几颗水珠,落在一张纸上。李汀把稿纸挪动了一下。放上一个酒瓶。
“老汉,咱们再干一杯。现在这个地方,不叫草原了,叫包头钢铁联合企业基地。你们看见了吧:在草原上,成排的电灯亮了,在草原上,建设的火花升起了。金光四射的火花,火花照亮了我们的生活。是谁在点燃这一支一支的火花呢?他就是共产党和工人阶级,是我们大家,千百万人民。我们这一代的人,在这个草原上,要给我们的后辈留下的城,不是土城,是一座金光四射的城。”
“你们相信了吧?”
“谁要不相信,也不行。”老汉兴奋地回答。
“老汉,我再告诉你一点新闻:你看,那边的两排电灯,就是包头新市区的中心。那里是一条大街,通到旧城。这条街上,要盖一座很好的红楼,接待我们的苏联专家,还要建筑几个大的公园。在一条街上,就有几个公园;另外,据我猜想,大概要造一个大剧院。你等着看戏吧。”
“我一定要等的。这个地方大得很呀。你们要大显身手才是。现在我相信你们。你们说什么我也相信。过去,我们看见的都是草,都是砂,现在突然看到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人,愿意到这个地方来工作,照我看,他们都是‘钢’。”老汉又悄悄地问道,像探问一个秘密似的:
“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砖瓦、木材?这些东西,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
李主任笑笑,给老头子解释了这个问题。
当老汉离开工棚,他说:“你们一时还走不了吧?别走呵。乌拉山上一定还有很多的宝贝;不光是只有石头,只有山洪。”
他走出门来,天已经亮了。在他的身边,草原吐着香气。在他的眼前,建筑工人们,站在错综复杂的架子上,和乌拉山肩并肩地站着,在高空中,叮当地响着。
十几里以外,爆炸声,响成了一片。轰轰的响声,巨大的响声,不时地传到工地上。

时间相隔仅仅是一年。当我来访问包头钢铁公司的工地(鞍山建设公司包头分公司承担修建的工地),我看到整个的新市区,已经是一座新的城市了。七、八万人住在这里。在两个地段上,有了数十个街坊,街道都有了名称。这两个地段,新的街坊,明年还要增加一倍以上。
那些旧日的土房,房主搬走以后,院墙还没有推倒。可是换了屋顶,上面是八个小的炉筒。这里是玛蹄脂预制块加工厂,一个建筑工程队自己创造的小试验室。有一位穿短衫的女同志,站在桌子前面,拿着玻璃瓶子,在做化学试验。
还有几片大的空地在留着。这几片空地,仍然是一望无边,它目前是工地上的几块空白。可以猜想得到,留下它来是要做什么。
在这里,牛群、羊群仍然在吃草、在喝水。它们喝的是泉水。有一股泉水是地下的二层水,从一个铁管子里喷出来,水很清,又很甜。一位水文工作者,按照他的习惯,也是按照苏联专家的嘱咐,见到泉水,他一定要尝一口。在他喝了一口泉水以后,引着我们走了一个上午,走了几十里地,一直走到黄河边。
在这一路上,几十个地方都插起了旗子。这是说明,他们在这里钻探过,这里到处都有泉水。
黄河上面,有一只小船,船上坐着几个钻探队员。每隔几分钟,小船移动一次。他们正在测量水的流速。小船在水流上移动一下,岸上的人就在测量器那里把旗子摆一下。在这面旗子下,黄河的水,要被我们引到草原上来。——呵,黄河,在你的河岸上,一座新的巨大的城市,耸立在草原上。多少万块的砖瓦,垒在半天空中。草原变了色了,一片金红。黄河,你也将要改变你的声音的。
也许是明年,也许是后年,第一座高炉,就要在这里出现。我们的工程师、冶金工人、青年突击手、写故事的人、草原上的老人和姑娘,还有我们的党,他们要把所有的手伸出来,迎接火车从白云鄂博带来的宝石,世界上最好的铁矿石。
他们要把所有的手伸出来,迎接草原上一颗新的星,一种过去从未听到过的声音——钢。钢就要在这里诞生。
包白线(包头——白云鄂博)上,火车已经在第一段铁轨上响起了汽笛。它在警告群山,它在通知我们:包头的建设,正在接近高峰的年代,炼钢厂的主厂房,快要开始建设了!在这以前的许多光荣的故事,许多惊人的事迹,只不过是历史的一段序曲。
1956年7月,寄自呼和浩特
(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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