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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6-09-08
第2版()
专栏:


张潮
赶了一整天路,熬过了准葛尔大荒原上火辣辣的炎热,到达克拉玛依的时候,渴得喉头发痛。这个时刻,除了水,再没有旁的需要了。钻井处党委宣传部长赵明从我的神色上理解了这一点,马上给我倒了一杯水,但是他又赶紧把杯子移了开去,叫公务员另倒了一杯来。他看看杯里的水,有点歉意地说:“里面有点泥浆。”我哪里顾得上去分辨有没有泥浆,端起这杯混水一饮而尽。
往后,我才弄明白了“泥浆”这两个字的含义。
原来泥浆是钻机的血液。有了泥浆,钻机的钻头才能向坚硬的地层钻进,寻找密闭在地下的油矿。我曾经到钻井工地上去参观。每一个高耸的井架旁边,都有一座巨大的泥浆拌搅机棚,把大量的泥浆灌到井里去,保护井壁,送出被钻头钻起的泥沙石子。钻井是不能吝啬水的,除了泥浆需要水,从安装井架、洗井、电测到固井完钻,都需要水。离开水,钻头一寸也不钻进,钻进了井壁也有崩塌的危险。一位调度室的同志告诉我,钻一千八百公尺的井,就需要供给三百来吨水。
至于人们需要水,这是不消解释的。
然而,在戈壁滩上,水井不比石油容易找。为了水,水文、地质队的同志们早在钻井工人们来到之前,就在戈壁上到处寻找水源。后来,终于在离克拉玛依中心区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发现了一些稀有的水源。然后用汽车一车一车地拉到工地和驻地上来。新辟的道路崎岖不平,中间有一段九公里的路,汽车足足要走两、三小时,碰上雨天,汽车就变成了老牛,半天走不了多少路。
艰难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进入六月以后,酷热来到了克拉玛依。温度最高曾经达到华氏一百三十五度,据说突破了吐鲁番盆地酷热的最高纪录。
就在那个时候,突然缺水了。
其实,水并不缺,缺的是汽车。
整个克拉玛依只有十三辆运水车,其中五辆可装十吨水,另外八辆只能装四吨。有几天,有几辆汽车坏了,但是缺乏零件,一时修理不好,只好干瞪眼。
因为缺水,钻机有时不得不停钻。
因为缺水,有的工人渴得嘴唇干裂,有的工人中暑昏倒,更多的人在喝不到开水的时候就喝生水,有几天,驻地的水锅是干的,水没上锅就被舀光了。于是,痢疾突然流行起来。加上厕所是露天的,苍蝇也随着肆虐。7月2日这一天,到医务所来看病的痢疾患者就有七十五个,直到8月上旬,痢疾还没有完全扑灭。
缺水给克拉玛依的人们带来了巨大的困难。
当然,克拉玛依的人们是不会向困难低头的。一场新的战斗开始了。
“宁可生产停工,不可生活缺水!”领导机关作了决定,并且采取了断然的措施:运输站重新调配汽车,保证每天供应每个人二十公升生活用水。剩下的汽车,才供应工程运水。站里建立了双班制,日夜不停地运水。运输工人们展开了保养工作,把汽车使用率也提高到100%。在那些日子里,许多运输工人上班运水,下班修车,常常工作十几个小时。
我访问过一零一一号运水车的司机易远和。这是一个晚上,他刚运完水回来。乍一看,仿佛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人。额上布满皱纹,颧骨突出,两眼发红。其实,他今年只有三十八岁。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全家合影给我看,操着满口湖南腔,诙谐地告诉我:“这是去年来新疆前照的。你看得出,这一年功夫,我的模样变得够多老,不过你一定看不出,这一年功夫,我的心可变得年青了。”他是最早参加开发克拉玛依的工人中的一个。他得意地说:“去年这时候,我给乌尔禾测量队送油,几百里无人烟,也没路,现在你看,嘿!到处是人,是井架,是公路。一句话,有人就好办。”对这样一个人,缺水的困难当然吓不倒他。大热天,汽车走一阵,水箱温度就达到摄氏一百度,驾驶室里烤得人直淌汗,可是他一想到人们渴得难受的样子,就一声不响地去执行任务,一天来回十三、四个小时,拉回来三车水。
在缺水的日子里,战斗也在炊事班和医务所里进行着。
五十六岁的炊事班长金奎武告诉我:来到克拉玛依的人越来越多,可是炊事班的人数并没有增加,平均每一个炊事员要担负八十人的伙食工作,比原来定额多两倍。每天早晨四点钟起床,一直要工作到晚上八、九点钟。钻井工人是三班制,随时有人吃饭,这样,中间就没有炊事员的休息时间。老班长卷起裤腿管来,用食指按了一下说:很多人站得腿肿起来了,一按就是一个洞。这还不算,到了7月,有几个炊事员也害起痢疾来,可是他们不愿加重别人的工作,坚持带病上班。四十多岁的食堂清洁员马锡柯,拉了三天痢,还不吭气。后来教别人发觉了,劝他到医务所去治疗,休息几天,他的回答是:“我休息了,食堂没人搞清洁卫生,会有更多的人害痢疾。”他拒绝了大伙的建议。
我访问过医务所。这里有一个活动的木板配制的药剂室和一个外科手术室,一个帐篷门诊室,一个帐篷和地窝子病房。病房只能收容十一个重病人。痢疾流行的时候,次重病人只好留在自己的宿舍里,当然也就很难防止传染,门诊室里挤满了病人,还有很多人守候在帐篷外。所长邓自友是一位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的年青大夫,他从门诊室里匆忙地走出来,向我皱皱眉说:我们只有六个大夫,八个护士,加上其他工作人员,总共只有二十个人。这和我们编制应有的人数相距太远了。可是,人呢?要不到。我们只好挖掘潜力,打破常规,有病就治,随叫随到,哪能按时下班。即使这样,我们也应付不了7月份的情况。而且,据药剂员说:有些特效药,例如黄胺和盘尼西林,已经用光或者很快就要用光。后援呢?还没有接上来。尽管领导部门发下了“宁可生产停工,不可生活缺水”的命令,但是,工地上并没有停止战斗。运输工人在充分供应生活用水的同时,还在暗地里满足工程用水的需要。钻井工人们坚守在井台上,有一点水就钻进一点。
7月20日,有一个井队的杨百发班在半夜里接班的时候,听到上一班的人说:因为没有水,已经停钻一个多小时了。杨百发班的工人们仔细一检查,发现水池子里还有些水,只是水泵已经吸不上。他们在一起商量,全月八百公尺的任务一定要想办法完成。为了争取钻进时间,全班工人把池子里的残水一桶一桶提到泥浆池子里,可是太慢了;又用管子送,还嫌慢。这时谁发现了一个窍门,把泥浆槽一头堵住,水倒进槽里,就流得快了。经过一个半小时的紧张劳动,三点钟就开始钻进了。到早晨八点钟,他们用这点残水制成的泥浆钻进了三十六公尺。下班的时候,大伙看看进表尺,心里觉得热呼呼的。这个井队的工人们还趁雨天挖水沟,把雨水引到水池子里去。在晴天,他们把附近的公路修得平平地,好让运水汽车走得快些。就这样,他们想一切办法,为争取钻进时间而战斗着。
战斗胜利结束了。7月份,克拉玛依的工人们在缺水和痢疾的严重威胁下,超额112.84%完成了国家钻井进尺计划,试油计划完成了126.38%,试采计划完成了101%。
不过,应当最后补充一句:克拉玛依的职工们贡献着他们的全部精力,但是他们应该得到的关怀和支援却太少、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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