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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与恶梦——关于日本古典戏剧种种——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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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6-09-11
第6版()
专栏:

鲜花与恶梦
——关于日本古典戏剧种种——
马少波
日本古典戏剧具有悠久的传统和丰富的遗产。我们这次访日,观赏了许多节目,对于初次接触日本古典戏剧的我说来,一切都觉得十分新鲜,古朴优美,难以忘怀!
日本现在保存下来的古典戏剧、音乐、舞蹈,大体上可分“古代艺能”、“舞乐”、“猿乐、延年、田乐”、“能乐、能狂言”、“人形净琉璃”、“歌舞伎”、“江户音乐”、“乡土艺能”、“民谣”、“巷间艺能”等几大类,各类名目、流派之丰富,不胜枚举。
和日本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顶喜欢谈起中日两国人民的文化历史关系。日本的古典戏剧受过中国古代戏剧很大的影响;中国近代的话剧也受过日本话剧很大的影响。日本朋友常说这在两国戏剧艺术交流史上真是“千古佳话”。
远在纪元693年(唐嗣圣十年、日持统女皇七年),中国的“踏歌之技”开始传入日本。据日本朋友谈:唐代传入日本的正是中国南北朝末期出现的“代面”、“踏摇娘”、“拨头”等古典舞蹈节目,而且唐代以滑稽问答为主讽刺世俗朝政的“参军戏”,也在唐朝传入了日本。
日本人民吸收了外国的优秀文化,很快就形成自己民族的特殊风格。例如“能乐”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这是“能乐”鼻祖观阿弥父子在吸收了中国“伎乐”发展成“散乐”、“猿乐”、“曲乐”、“田乐”,并综合“白拍子”(女跳)、“小呗”(民间小调)而创成的。“能乐”派系共有“观世流”、“宝生流”、“金刚流”、“金春流”、“喜多流”五个大流派(此外还有“梅若派”和“黑川流”两种)。这次“观世流”著名演员观世华雪、观世寿夫为我们表演了“天鼓”舞;“金春流”著名演员樱间弓川和“宝生流”著名演员宝生九郎为我们表演了“鹈之段”;喜多流硕果仅存的元老演员喜多六平太和喜多实等为我们表演了“羽衣”舞。“能乐”主要角色往往戴面具,动作滞缓,讲究感情深藏,样子很古朴,有独特的日本民族风格。
“能乐”自从日本江户时代初期,也就是元和四年(1618年)德川幕府把它专为封建皇室供奉,加以受家元制度的束缚,在艺术上日趋凝固,陷于停滞。“能乐”青年一辈的演员如后藤荣夫等人现正致力于新的改革;我们也看到了“狂言”和泉流名演员野村万藏、野村万之亟等为我们演出的“枭山伏”、“水挂聟”等许多优秀节目。“狂言”受中国唐代参军戏的影响很大。我们研究中国古代戏剧史,日本的“能乐”、“狂言”的剧本和表演都是重要的参考资料。
特别使我们兴奋的是看到了舞乐“兰陵王”。这一节目是描写南北朝兰陵王长恭,勇武貌美,敌人不惧,因而常戴面具入阵破敌的故事。中国的“兰陵王”舞,为我国古代“代面”舞的开山鼻祖,是极珍贵的。这次在日本看到“兰陵王”,使我们看到“代面”舞的最古风范,实在是盛事!据日本朋友说,此舞大体上保存了原样,身段、手式古朴有力,功夫很深,连李少春学起来都有些吃力。乐师们也都着盔甲,跪列伴奏。乐器为笙、筚篥、龙笛、琵琶、筝、太鼓、鞨鼓、钲鼓等,曲调据说也是“唐乐”(日人称中国古乐叫唐乐)。舞乐的曲目著名的有“陵王”、“振鉾”、“春莺啭”、“胡蝶”、“万岁乐”、“延喜乐”、“太平乐”、“青海波”、“打球乐”、“还城乐”、“拨头”、“昆仑八仙”、“胡德乐”、“五常乐”、“越天乐”、“纳苏利”、“迦陵频”、“二之舞”、“安摩”、“陪胪”、“拍桙”、“长庆子”等曲。我们听到过一些,是极优美动听的。
我们也看到许多歌舞伎的节目,其中以前进座中村玩右卫门主演的“俊宽”一剧最为动人。此剧是描写一个被封建统治者流放在鬼界岛上名叫俊宽的老人,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故事,思想性很高。玩右卫门的表演得到全场赞赏。据玩右卫门说,他在中国住了几年,认真地学习了京剧表演技巧的许多长处,他对语言的音乐性、动作的节奏感以及其他表现内心感情的艺术手段,很下了一番功夫。
日本歌舞伎是公元1600年后在“能乐”、“能狂言”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创始人是女舞蹈家出云阿国。在1600——1750年间形成了六大派系:市川团十郎系,松本幸四郎系,中村歌右卫门系,尾上菊五郎系,片冈仁左卫门系,市川左团次系。市川猿之助就是市川系的当代名家。
歌舞伎剧目主要的分为“历史物”(历史剧)、“世话物”(江户时代民间传说剧)、“舞蹈剧”等类,各类都有丰富的剧目。
舞踊流派繁多,计有“志贺山流”、“水木流”、“西川流”、“筱冢流”、“藤间流”、“市山流”、“山村流”、“坂东流”、“市川流”、“中村流”、“松本流”、“梅茂都流”、“井上流”、“花柳流”、“若柳流”等各大流派;江户音乐则分“古典”、“长呗”、“富本”、“常磐津”、“新内”、“地呗”、“筝曲”、“尺八”等十余大类。至于乡土艺能、民谣、巷间艺能所包括的方面很广,种类和节目都很丰富。
从艺术上,同样反映出日本人民聪明勤劳的创造精神,日本古典戏剧艺术是如此的多色多彩。但是现在日本艺术界和日本全国人民一样地承担着民族的苦难,美国文化正像毒蛇一样地爬进了日本民族艺术的花圃。
东京有一千多个电影院,其中近半数上演诲淫诲盗宣传殖民主义的美国影片、美国式的黄色轻戏剧、轻歌剧、裸体舞大量上演;而可以上演古典剧的较大剧院只有歌舞伎座、明治座、新桥演舞场三处。日本民族艺术之花日见枯萎了。美国在战后曾对日本传统戏剧采取了蛮横的镇压政策,近来,却又换了另外一幅面孔,假惺惺地装成似乎愿意保护日本古典戏剧的样子,但是他们赞美的不是日本古典戏剧的现实主义和人民性,而是畸形地发展它颓废的一面和外表的美,并千方百计地诱惑日本传统戏剧界走上宣扬殖民主义的道路。去年秋天,日本艺术节评选,歌舞伎“日本献上记”一剧竟获一等奖。这剧的内容是:大和族和出云族一直在打架,最后,出云族把国土献给了大和族,从此便无争了。为什么这个剧得奖呢!有良心的日本人都感到惶惑和羞耻。
由于美国文化的侵蚀以及种种人为的磨难,日本传统艺术界正处于极其困难的境地。
日本戏剧界在大资本家的垄断和控制下,一直在被迫履行着每月演出二十五天制和每天昼夜两部制。几乎是全国所有的剧团都是昼夜演出两场,演员照例从早十时就要准备到剧场上戏,夜十二时回家,即使是像市川猿之助、中村歌右卫门(六世)、松本幸四郎(八世)等著名演员,也经常每天演出四出(每月要演一百多出戏)。去年7月,有一次市川猿之助在一天之中竟连续演出了七出戏。这样每个月日日夜夜浑浑噩噩地度过二十五天,剩下来五天既不能休息,也不能排戏,因为这五天正奔波在旅途之中。
每天如此紧张的舞台劳动,使得演员们心枯力竭,疲惫不堪,哪里还有时间和多余的精力去考虑一下艺术的创造和进修!取消二部制的斗争持续了好久,但是毫无结果,因为娱乐税要征百分之百,(剧团无奈在征税的规定票价之外,每张票向观众多收一半票钱)据说每天多演一场是为了缴税;另则资本家要赚钱,每天如果少演一场,照例扣一半工资。演员病了,按合同停发工资,还须演员自己出钱请人代替(主要演员别人还代替不了)。男演员失业了有的上街当小贩、卖报来维持生活,甚至到“血液银行”出卖自己的鲜血;女演员如果一时搭不上班,景况更为凄惨。
日本艺术家是热爱艺术的,是努力进取的,他们无时不在为自己的艺术水平显著地降低而忧虑,而焦急。剧作家、导演往往为了争取一个星期的排戏时间和管事人发生争吵,其实即使这一周时间争得到,也是一场空,因为这一周中仍然是每天两场演出的。因此,所谓排戏,只是在每天两场演出的稀有的空隙中每三、五人一组草草地“对对说说”而已。有一位老戏剧家这样慨叹:“我们不少的演员由于生活的重压,由于缺乏进修的条件,不要说表演的技巧和功夫提不高了,简直连口劲儿都没有了,观众看戏有时简直听不见演员的声音,即使听见了也不懂说的是什么,因为戏没有排好,词没有背熟,到台上只好乱说。仅存的演员无法提高,后继无人,艺术得不到发展,恶梦一样啊,日本戏现在碰到墙上了!”
日本的戏剧艺术像花一样的芬芳,处境却像恶梦般的张惶;但是人们坚信:日本艺术家面前的这堵墙终有一天会被移开的,世上哪有不醒的恶梦呢。任何一个国家不可能切断另一个国家自己的民族传统;任何一个国家不可能把自己的文化强加在别人的头上;任何一个国家人民的文化艺术既有它光辉的过去,也必然有它自己更光辉的将来。 1956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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