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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记忆的四十五年前的鲁迅先生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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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6-10-06
第8版()
专栏:

我所记忆的四十五年前的鲁迅先生
林冰骨
鲁迅先生逝世已快二十年了。最近翻阅影印的鲁迅日记,从1912年5月开始,先生记了一些当时在北京教育部供职的情形。在旁人看来,恐怕觉得过于简略,不能了解。但这却触发了老朽的我几件四十五年前往事的回忆,即是在1912至1913年同鲁迅先生在北京教育部共事那一段时间的。
辛亥革命刚一爆发,我辞去成都几个学校的教席,立赴南京会合老同盟会同志参预革命和建立民国。1912年我任临时大总统府孙中山先生的秘书,不久南北和议告成,唐绍仪由北京来南京接收临时政府。他为联络南方各界,加入了国民党,并且亲切劝说同人,说从此南北一家,大家应同往北京政府宣劳。同志蔡孑民允长教育部,特约我仍回到教育界本行同往襄助。那时南京教育部职员也有一部分人被邀北上,鲁迅先生就是其中之一。不过我是随同蔡先生乘唐绍仪特备的专车北上的,看鲁迅先生的日记,他到北京较我们晚一点。
这时鲁迅先生用的是周树人的本名。初到北京教育部,他任社会教育司第二科科员,我任审查处审查员,许寿裳任普通教育司第一科科员。不久鲁迅和我同被任命为本部佥事,鲁迅先生并兼任社会教育司第一科科长,主管图书馆、博物馆等事。当时清政府的学部旧人留用的很多,他们的封建观念和保守意识都很强烈,目我们南方来的为革命新党,应对往来之间总有一种敬鬼神而远之的神气。我同鲁迅先生他们同自南方来,又都是以前留日学科学的——不过这时鲁迅先生的自学兴趣,已渐转向文学艺术方面了——自然主要还是因为同是蔡先生约来的同志,所以较为亲切。当时任次长的范源廉,依附北方派系,颇有学阀作风,他为与蔡先生对抗争权,组织了尚志学会,便是暗中树立学部旧统系旗帜之意。果然不久范便借袁世凯的支持,代蔡先生为总长。鲁迅在1912年9月6日记道:“上午赴本部职员会,仅有范总长演说,其词甚怪。”这不满之情在寥寥十数字中也看得出来的。
1913年3月20日农林部总长宋教仁同志被袁贼买人在上海东站暗杀,我因之愤而弃职回川。从此两地暌违,即未再遇见过鲁迅先生。在宋案发生后,鲁迅先生也是愤慨和不安的。儿子如稷从前对我谈过,鲁迅在以后同陈源(西滢)笔战时,陈曾想诬枉鲁迅先生对于北方官僚的妥协敷衍,说鲁迅先生在袁贼倒行时代,始终安居教育部。就我记忆所及,知道那时鲁迅先生是表示过愤慨反对的。从此,更可见出鲁迅先生的高尚品格。
袁贼以北方官僚枭雄,因缘时会窃柄国政之后,其志只在镇压革命党人,便于他的盗国称帝。他对于教育事业自然是漠不关心的,但为了装腔作态,他在1912年12月却在总统府召集教育部同人讲话。袁贼那天的说辞虽然空洞冗长,但除去反复说他以前在北洋大臣任内,曾编辑教科书数种来自我夸耀外,对于民国的新教育的方针和宗旨,便毫无认识。在座的我同鲁迅先生他们,也只好相视一笑。这无怪当时本部召开的临时教育会议,竟有主张删却美感教育的谬说。鲁迅在日记中叹息地记着:“此种豚犬,可怜!可怜!”那时蔡先生正主张以美育教育培养公民道德的教育方针,鲁迅先生是极力赞助的,并代蔡先生拟草这方面的文件,日记中更常记着购买古代石刻和艺术书籍的事。我所藏的1913年2月初出的教育部编纂处月刊第一卷第一册上,便有以周树人署名的“拟播布美术意见书”;又同刊以后的几册上,还有鲁迅先生翻译日本人所作关于美术的文字。这也可见先生对于艺术爱好之专笃,几十年如一日。晚年他的首先提倡木刻,介绍西洋版画等,对中国艺术发展的贡献真是其功不可没。
我忝长于鲁迅先生三岁。但先生以五十六岁之年遽归道山,却早为中国新文学奠定了基础,而二十年来,尤其是在先生毕生期冀的人民革命胜利之后,先生的数十册伟大遗著正发出万丈光芒,其将日益辉煌,更可预言。鲁迅先生的确是当得起称为精神不朽!而我却以老迈之年虽尚能健饭读书,终于碌碌无所表见,当此全国纪念鲁迅先生之时,倍觉自愧而又为鲁迅先生不寿痛惜。——在百感交集之下草草写出这一点往事的回忆,只为了略表我对于故人崇敬之意,因为那四十五年前朝夕趋部办公履进履退之诸同事,迄今已未再见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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