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日谈判以来 [复制链接]

第6版()
专栏：

　　苏日谈判以来
　　李纯青
日本首相鸠山一郎已经动身去访问苏联，以恢复苏日谈判。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值得欢迎的消息。一年前，西德总理阿登纳访问过苏联，并和苏联恢复了邦交。阿登纳可以那样做，鸠山当然也可以那样做。战争已经结束十一年，苏日两国之间还没有恢复正常关系。这是既不合理又不现实的。鸠山如果能以独立外交的精神去谈判，谈判是有成功的希望的。
三次谈判
苏日谈判已蹉跎了一年多的时日。这次鸠山访苏，是第四次谈判了。谈判最初在伦敦举行，从去年6月3日到今年3月20日，前后开过二十三次会议。苏联态度很积极，在第三次会议上，马立克就提出了苏日和约草案。但是日本不积极，故意在“被拘留人员”（日本战犯）问题上横生枝节，一再拖延不达成协议。去年9月21日，赫鲁晓夫对日本国会议员访苏团说过这样的话：“我们有这么一个印象，日本方面对苏联和日本两国关系正常化的问题并不特别感兴趣，因此在故意地拖延谈判。”但是，伦敦谈判到最后，双方还是就签订和约达成了十项协议，除掉领土问题没有解决以外，其它问题差不多都谈妥了。如果日本政府愿意进一步努力，不召回它的代表松本俊一，伦敦谈判是不会功亏一篑的。
伦敦谈判失败以后，日本企图在没有邦交的状态下，单独解决北洋渔业问题。今年4月底，日本农林相河野一郎去莫斯科，这是第二次谈判。5月14日两国签订了苏日渔业条约和海上营救协定。
因为这两个协议都规定从和约生效之日起或者苏日外交关系恢复之日起生效，同时，在苏日联合公报中规定不迟于7月31日恢复苏日关系正常化的谈判，这样，才使中断了的伦敦谈判得以重开。日本派遣外务相重光葵为全权代表，到莫斯科去，这是第三次谈判。这次谈判从7月31日起到8月13日为止，谢皮洛夫和重光进行了坦率而激烈的争辩，重光还见过一次布尔加宁。结果，过去一直主张对苏谈判要采取“慎重态度”的重光，也认为和约可以签字了。但是，因为日本政府内部意见不一致，互相大吵大闹，终于匆促决定：命令重光前往伦敦出席苏伊士运河问题的会议，拒绝签订苏日和约。他们的借口还是领土问题。这回重光说了老实话，他说和约不能签字不是条约的“条件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
在重光拒绝签字以后，8月19日鸠山就表示愿意亲自访问苏联，以打开谈判的僵局。9月3日，重光经由美国回到东京。从那天起，鸠山便召开了一系列会议，调整和统一内部意见。9月7日鸠山提出新方案，即所谓“鸠山方式”，在暂时搁置领土问题不谈的前提下，向苏联要求五个条件：（1）宣布结束战争状态，恢复邦交；（2）互派大使；（3）立即遣返“被扣留人员”；（4）确认苏日渔业条约生效；（5）苏联无条件支持日本加入联合国。除重光还主张签订和约以外，基本上内阁同意鸠山的新方案。对于重光，鸠山说：“我同外务相在根本上意见不同，非要外务相辞职不可。”由于鸠山态度坚决，反对的意见就消沉下去。忽然，美国驻日大使艾利逊公开出面干涉，9月10日他向日本政府提出两点建议：一、小心苏联的做法；二、日苏谈判应该多花费些时间来进行。这就是说：行不得也鸠山！自由民主党一部分议员响应美国的干涉，到处兴风作浪。鸠山不得不迟迟其行。直到最近，据说是根据松本俊一从莫斯科打来电报，10月2日日本内阁才正式批准鸠山访苏。
三个问题
因为苏日谈判已经谈了一年多，鸠山访苏作第四次谈判，条件已比较成熟。过去麻烦的有三个问题。那就是：所谓送还“被扣留人员”；保持渔业权利；要求千岛群岛和南库页岛的领土。日本右派势力把这三个问题叫做对苏谈判“三原则”。
在伦敦谈判开始的时候，日本代表便提出要先释放“被扣留人员”问题，硬说在苏联有一万多名日本人，并说释放是“人道问题”，与和约无关，以此拒绝商谈和约草案。事实上，在苏联并没有被扣留的日本平民，只有已经判决而在服刑的一千多名日本战犯。日本战犯在外国服刑的有的是，在美国还有二百多名，在澳大利亚还有一百四十九名，在荷兰还有一百三十一名，在英国还有八十名……。这些国家已于1951年9月同日本签订“和约”，日本并没有向他们提出“人道问题”，也不要求他们释放日本战犯。苏日之间还没有结束战争状态，日本就要求先放还在苏联服刑的日本战犯。这是无理取闹。虽然如此，苏联政府从去年7月起，还是陆续释放了几批可以释放的日本战犯。这问题不是不能解决的。如果说，苏日恢复邦交能使日本战犯归国更方便些，那么，拖延谈判就是日本政府不要战犯归国。
关于北洋渔业问题，过去是日本帝国主义的一种特权。因为日本打败了帝俄，在朴茨茅斯条约中，帝俄承认日本可以在俄国领海内捕鱼。战前这个问题一直是日本反苏的工具。今年3月21日，苏联政府宣布在鲑鱼、鳟鱼产卵期间——5月15日到9月15日，限制北洋渔区捕鱼量为二千五百万条。这是为了保护鱼源。日本在北洋滥事捕鱼，去年捕过六千四百万条，今年计划超出一亿条。虽然如此，今年5月在伊什科夫同河野一郎谈判中，苏联政府还是照顾日本渔民的要求，今年的临时协定把捕鱼量放宽到六万五千吨，大约是三千二百五十万条。如果说，苏日恢复邦交对于日本北洋渔业更方便，那么，拖延谈判就是日本政府不重视日本渔民的利益。这也是清楚的道理。
最后一个问题是领土问题。根据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国际协议，即根据开罗宣言、雅尔塔协定、以及在这两个协议的基础上向日本提出并为日本所接受的波茨坦公告，苏日之间并没有领土问题。如果按照国际协议办事，苏日之间的领土问题是已经解决了的。那就是：
根据雅尔塔协定第二条第一款：“库页岛南部及邻近一切岛屿须交还苏联”。第三条规定：“千岛群岛须交予苏联”。
这规定是十分明确的。正是因为日本承认雅尔塔协定，美国也承认这个协定，所以在1951年9月签字的“旧金山对日和约”第二条第三款中才规定：“日本放弃对千岛群岛及由1905年9月5日朴朴茨斯条约所获得主权之库页岛一部分及其附近岛屿之一切权利、权利根据与要求。”当时日本政府并没有要求要千岛群岛，也没有要求要千岛群岛南部。在法律上，日本已经放弃了千岛群岛。千岛群岛当然包括千岛群岛的南部在内。但是，现在日本要求苏联放弃色丹和齿舞两岛的主权，还要求苏联放弃千岛群岛南部的国后岛和择捉岛。
事实上，日本投降以后，上述四个岛屿已经在苏联政府管理之下，岛上二万多名日本居民都已经撤退回国去了。
去年9月21日，赫鲁晓夫对日本国会议员访苏团说，齿舞岛和色丹岛的问题本来也是由国际协定解决了的，但苏联可以考虑使这两个岛的问题获得有利于日本的解决。在苏日谈判中，苏联已经同意在签订和约的前提下可以把上述两个岛屿移交给日本。但是日本不同意，它还要国后岛和择捉岛，即要南千岛群岛。
根据波茨坦公告第八条：“日本之主权必将限于本州、北海道、九州、四国及吾人所决定其他小岛之内。”这条所指的没有决定的“其他小岛”，例如小笠原群岛、硫黄群岛，都是日本的领土，而现在被美国侵占了去；日本政府可以要求归还，但是它并不要求。前日本太平洋代管岛屿——马绍尔、马利亚纳、加罗林三个群岛，在开罗宣言中只规定从日本“剥夺”出来，并没有规定归属何国，现在也被美国侵占了去。这也是一个领土问题。日本政府不向美国要求领土，单单向苏联要求南千岛群岛；在对比之下可以了解，领土问题不仅是领土问题，而是政治问题。谁都知道，反对苏日谈判的人，都在利用领土问题破坏苏日谈判。
两种阻力
谈判应该各走一半路程，互相让步才能达成协议。苏联能够让步的，都已经作了让步。日本几乎是站着不动。因此，苏日谈判不能达成协议，真正原因不在上述三个问题，而是因为有两种阻力。一种是外部压力，即美国的干涉；另一种是内部牵制，即在自由民主党内的亲美派，按照美国的笛音跳舞。两种阻力对苏、日谈判形成内外夹攻，里应外合。
选择伦敦作开始谈判的地点就很奇怪。最初，日本政府不赞成在自己的国都东京谈判，也不愿意到苏联谈判，它建议谈判在纽约举行。因为苏联政府不同意纽约，只好大家远走伦敦。不难想像，日本政府是多么害怕美国呀。每当谈判到重要关头，美国总是或明或暗地出来干涉，鼓励日本走向极端。在伦敦谈判宣告失败的时候，美国官员马上就说：“苏日谈判决裂并不出乎意外。”他们是为谈判决裂而欢欣鼓舞的。每当谈判有一点结果，日本政府便向华盛顿报告，请示，乞求谅解。河野一郎在签订苏日渔约以后，行色匆匆地赶到华盛顿进行解释，就是一例。重光在中断莫斯科谈判后到伦敦，就在伦敦专诚拜访杜勒斯，请教领土问题，这又是一例。
美国破坏谈判的手法，有时是假装站在日本一边，有时是公开进行恫吓。今年3月杜勒斯访问日本，他对鸠山说：“如果日本国民发挥力量，去对付被扣留人员问题，这个问题早应该在日苏谈判中获得解决了。”这是用同情日本的口吻破坏苏日谈判。今年8月，杜勒斯在伦敦对重光说，如果日本承认苏联对千岛群岛的主权，美国可能根据旧金山和约第26条要求永久占领琉球。这时候，杜勒斯就像写恐吓信的绑匪一样。尽管重光一再否认杜勒斯说过上面的话，但8月28日，杜勒斯在华盛顿无情地说，他在伦敦请重光注意旧金山和约第26条，为的是通知日本：“如果它和俄国签订和约时承认苏联可以控制千岛群岛的话，那么美国可能要求取得包括冲绳军事基地在内的琉球群岛。”他证明重光撒谎，重复一遍他对日本威胁的话。
旧金山和约第26条写些什么呢？它是这样写的：“……倘日本与任何国家成立一媾和协议或战争赔偿协议，给予该国以较本约规定更大之利益时，则此等利益应同样给予本约之缔约国。”
杜勒斯，这个律师出身的国务卿，引错了法律条文了。第一、旧金山和约已经规定日本放弃千岛群岛，这里没有“给予”“更大之利益”之类的问题。第二、第26条同时规定：“日本之此项义务，将于本约最初生效后三年届满时终止。”按旧金山和约是在1952年4月28日生效的，在1955年4月28日以后，日本就没有遵守这条规定的义务了。
因此，美国国务院又去研究法律。不知道根据什么法律得出结论说：雅尔塔协定没有“法律效果”。“日本是没有权利把它在旧金山和约上声明放弃的领土移交给别人的”。美国把这些解释和其它的解释写成备忘录，于9月7日送交日本政府。很明显，它是企图阻止解决苏日之间的领土问题，要把这问题永远作为反苏的口实。
日本国内的亲美派，代表日本买办资本的利益，一向支持美国的论点，跟着起哄，起着破坏苏日谈判的作用。在自由党和民主党两党合并以前，自由党就是这样。去年5月19日，自由党总裁绪方竹虎说：“我们的党，不愿意被拖进鸠山政府所陷入的外交政策的绝境中去”，“不想参加日俄谈判”。当时，民主党内重光外相的“慎重论”，是和自由党的主张异曲同工的。去年11月，自由党和民主党两党合并以后，苏日谈判就成为该党内部党争问题了。鸠山的反对派，即所谓反主流派，利用这个问题反对鸠山，要把鸠山从首相的椅子上请下来。亲美的日本财阀则站在背后帮腔，不断叫嚷反对苏日谈判，并于9月6日作出一项决议：要求鸠山退休。据共同社9月7日华盛顿电：“美国政府人士正在暗中支持日本国内广泛存在的要求鸠山首相下台的意见。”美国的干涉内政和颠复活动，在日本有良好的市场。因此，自由民主党内部的党争问题，实际也就包含着独立外交同买办外交的斗争。
一个趋势
但是，不论阻力多么大，有一个趋势是不可阻挡的。这个趋势就是日本民族要独立，要在独立外交的基础上，同中苏两国恢复邦交。10月2日日本内阁批准鸠山访苏之后，鸠山发表谈话就提到：同苏联恢复正常关系会提高日本的国际地位，完成日本的真正独立。鸠山说出“真正独立”这四个字是意味深长的。
日本同苏联恢复邦交，这是日本人民普遍的要求。鸠山知道这一点，所以9月7日他说：“我不去访问苏联，对不起国民。”重光也知道这一点，所以8月12日他在莫斯科说：“我想和国民齐一步调，使谈判达成协议。”因为鸠山内阁没有和国民齐一步调，苏日谈判拖了一年多，所以它的人望越来越低，危机越来越大。拖延谈判对鸠山内阁本身，以至对鸠山本人，都是最不利的。鸠山和他的伙伴，以同中苏两国恢复邦交的口号为政治资本走上舞台，看看这份政治资本将快输光了。据9月7日东京“朝日新闻”发表的民意测验，已有41％的人明确地要求鸠山和他的内阁辞职，只有29％的人还支持它。这个数字，和芦田、吉田两个内阁垮台前的民意测验结果差不多。鸠山内阁拖延苏日谈判照顾了美国，可惜它没有照顾自己。现在的趋势是再也拖不下去了。
日本是一向独立并以此自豪的国家，日本人民是富有民族自尊心和热爱祖国的人民。不论哪个政权，哪个政治家，谁要违背日本民族独立的利益，谁就要遭到失败。第二次大战后，亚非两洲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国家已纷纷走向独立。帝国主义横行无忌的时代已经过去。最近埃及政府宣布苏伊士运河公司国有化，获得世界人民普遍的声援。自由民主党应该团结起来，日本没有害怕美国的必要，腰板可以挺硬一点。执行独立自主的政策，使日本同苏联、中国关系正常化，是完全符合日本人民的民族利益的。第四次日苏谈判能否成功，对日本鸠山政府乃是一个严重的考验。希望鸠山政府善自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