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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闲话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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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6-10-13
第8版()
专栏:

秋日闲话
茶客
古来诗人多把秋看作悲愁的季节。从诗经起,就说“秋日凄凄,百卉具腓”。屈大夫在“湘夫人”里有“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的句子,写得何等意远韵长、风流蕴藉!然而任它风流煞、蕴藉煞,也还是掩不住笔底下的“悲”意。到宋玉的“九辩”,那就变本加厉,开头便是“悲哉秋之为气也!”接着是一连串的“萧瑟兮”“憭栗兮”“泬寥兮”“寂漻兮”“惨凄增欷兮”“怆怳懭悢兮”……。照他写来,漫天地、彻宇宙都是一片令人“不可为怀”的“悲气”。从这以下,举不胜举;连老杜也不免要说一声“老去悲秋强自宽”。然则就难怪有“秋士悲”的古语了。
古人的悲,自有其原由,那是为其时代所决定的。不能忘记“秋日凄凄”的后面,就还有“乱离瘼矣,爰其适归”。余可类推。今天的我们大可不必“欣赏”古人的这种悲秋的情绪。同样理由,也就无须乎抹杀“乱离瘼矣”,强古人以今人之思想感情,抓住“悲秋”,将古人大大教训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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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给人的印象,不但因时而异,而且也因地而异。英国济慈(Keats)的名篇“咏秋”(OdetoAutumn)最为可喜。但是他一上来便说:秋是“烟雾霏微的季节(Season of mists)”这怎么也引不起我的同感和共鸣。秋,在生长于中国北方的我看来,它最重要的特色就是晴明。据说闽人称秋为“大清明”,相对于三月里的“小清明”而命名。我觉得秋足以当此佳名而略无愧色。我们的诗人写秋,不管是范希文的“碧云天、红叶地”也好,黄山谷的“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也好,张文潜的“芳草有情,夕阳无语;雁横南浦,人倚西楼”也好,总之,只不见有“烟雾”的意味(尽管范公也说“波上寒烟翠”)。有一位前辈的集子取名叫“秋明集”。好一个秋明!这个明字下得最有分量,摄尽晴秋之神。它和“烟雾”却是多么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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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济慈的诗从这半句往下读,便实实写得对景起来了。他写道:秋“给蜜蜂开放出越来越多的晚花,致使蜂儿们觉得暖日是没有尽头的”(这是大白话,诗,我是译不来的)。这真真写煞“秋明”了。借以说明,秋给古今中外的印象是多么可爱,何尝总是可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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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慈又说:秋是色香味俱足的成熟丰收的季节(Mellow fruitfulness)。这又大好。我们的“秋”字本义就是“禾谷熟也”。所以年成好就叫“有秋”。三月叫“竹秋”,四月叫“麦秋”——白香山曾说:“洛下麦秋月”。一年中收麦子的季节当然是“麦秋”;收稻谷晚禾的季节呢,则是“大秋”。庚桑子说得好:“正得秋而万宝成”,这是多么吉祥的季节啊,也何尝是“可悲”的呢?
古来一年中的节日,从上元起,到腊日止,不知有多少。到今天,三大节——春节、端午、中秋——始终为人民所必“过”;其余的,可有可无了,或过或不过了。春节,不待多说。端午和中秋,为何也有这么大力量,历数千年之久深入数亿人民之心呢?难道真是人们借口好吃粽子和月饼吗?怕未必这样简单,其中定有道理。我想,端午正当夏收之时,中秋恰是秋成之候。人民从很古以来,要过这两大节,恐怕有其食粽和赏月之类以外的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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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就连古来的秋士“悲”、也不必拘看,认定“悲”就是悲伤、消极、不健康、要不得。“悲”字原有“感触”“顾念”的涵义,实际略相当于“思”。这个季节的金风玉露,呼吸一新,确实使人易感、多思。这倒不一定就是什么坏事。它使人从暑热中而凉爽,从昏沉中而清醒,从急躁中而沉静,从浮浅中而沉潜,从幼稚中而成长,从无所用心中而多所思考。一个学年以秋为首,大有道理。对于其他事业,特别是科学研究、学术探讨之类,与其“一年之计在于春”,似乎也不如“一年之计在于秋”更为得计。
那么,我们固然不必称赏古人的“悲”,可是倒也不妨趁此大好秋光,作个多动点脑筋的“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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