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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来了“官爱兵”的精神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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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6-11-15
第4版()
专栏:

带来了“官爱兵”的精神
本报记者 刘衡
到包头工业基地参观、访问的人都爱去看看解放菜园。去看解放菜园的人又都要找一找社主任屈占泉。因为这位二十七岁的复员军人在四年当中,当了七回模范。这次他又出席了全国烈属、军属、残废军人、复员军人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大会。
在他动身去北京以前,我去访问他,请他谈谈他做领导工作的体会。他说:“这才叫做‘老虎吃天,没处下爪’呢,叫我从哪里谈起?”我说:“你不要全部都谈,你可以谈你体会最深的一点,比方,你考虑最多的,经常关心、经常注意的一点。”
屈主任为难了,他垂下眼皮想了半天。忽然,他眼睛亮了,对我说:“这个问题我说不圆满,也说不具体。我去找个人来。”说着就跑出去了。
不大功夫,他领进来一个女人。这女人五十上下,个子不大,走进屋来,朝我一笑,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白牙齿。我似乎还看见她额角上有几块疤印。
屈主任指着她对我说:“这是杨秀珍。可是,几十年的老乡亲改不了口,大伙儿还是叫她左杨氏。”他又指着我对她说:“这个记者同志想听听你的故事。”
左杨氏坐下来,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慢悠悠地说开了。
我原是个孤苦零仃的老婆子。在新社会,我就像又有了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一样。我的儿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屈占泉就像是我的儿。
1945年,我的男人在井台上担水,有个国民党反动派对准他开了一枪,他倒下来,流了一滩血,死了。
我的男人死得好冤、好惨哪!我哭了一场又一场,五脏六腑都要嚎了出来。我恨不得一头撞死在井台上。
一抬眼,我看见了我那个儿。他正扒在地上,哭得索索抖。我一看见他,就怎么也硬不起这个寻死的心来了。我就这么个独种儿,养他有十七、八年了。要是把他孤零零地撇在世上,我死了也不能闭眼。
谁知道第二年,我的儿就被国民党抓了壮丁。我跟疯了一样,到处找人讲理、说情。我跑进国民党衙门说:“求您们做做好事,放了他吧!他是可怜的寡妇儿,咱家一根独苗……”——你看我有多傻呀!人家抓咱这根独苗,不就因为他是没钱没势可怜的寡妇儿吗?
听说火车要开了,我赶紧跑到车站,想和儿子最后见一面。警察用棍子挡我,推我,打我。我跟他们打架,拚命往前边冲。快要冲到火车跟前了,突然,汽笛一响,火车开走了!我浑身一软,一下跌在地上,喉咙里一阵干火冒出来,“呸!”“呸!”吐了几口,满嘴的牙都掉出来了。
直到解放以后,我的儿才写回信来,说他已经跟着部队起义,当了人民解放军。解放以后,我心里还是一点也没松和,老是闷在屋里哭我的男人,想我的儿。我连做梦都梦见儿子回来。哪晓得他又报名参加了志愿军。
有一天,来了一屋人。有政府的干部,有乡亲邻居们,还有屈占泉。他们一人一句,拿好话劝我:“左来娃的血流在朝鲜,死得勇敢,光荣!”“这是抚恤金。以后有啥困难,政府还会救济。有人民政府在,误不了你吃,误不了你穿。”
半夜,人都走光了。我觉得心里像塞了个什么东西,堵得紧,闷得慌。我的心像要炸了,房子小得盛不下我!我冲出房门,在野滩上乱跑乱走,直到天快明了,我觉得全身力气都用尽了,大叫一声,头一黑,人就倒了。
等我醒过来,我正躺在我的炕上。我影影忽忽看见面前站了个人,瘦个子,长条脸,穿了身灰军装。我心里一颤,顺嘴就叫:“我的儿,你回来啦!”“好啦,好啦,醒过来了!”有好几个声音一起说,原来房里还有好几个人。穿灰军装的低下头,看着我的脸说:“大娘,我是屈占泉,就跟你的儿一样。”
我这才知道,我死过去有六天六夜了!那天,我倒在野滩,几条野狗扑过来,把我腿上的肉,额角上的肉吃了好几口。正好有人路过,看见了我,就让老乡把我抬回来了。
每天,市政府、区政府都派人来看我,他们把最好的医生找来给我打针、上药,白天黑夜都有医生守在我的炕边。屈占泉,还有村上的乡亲们还排了队,轮着班看护我。我想:“屈占泉,还有那些年青人,不就像是我的儿子、姑娘吗?我只是少生他们一场。他们照顾我,比我的儿还要好。我死了一个儿,一下子又得了好些儿女,人在世上这样活一场,也算是不亏了!”屈占泉还用好些进步话打开我的心。说来也怪,这些话我一句一句都听得进去了。我想:“人生八十,总有一死,死要死得光荣。我的儿是为大伙儿流血牺牲的,人人忘不了他,也看重我。”
从病一好,我就像换了个人。我眼也爱看了,嘴也爱说了,从来不笑的脸上也有笑影儿了。
我病的时候,屈占泉天天来。我病好了,他也常来看我。他说:“大娘,咱们都是一家人,决不会让你作难。”平常他家做什么好吃的,他媳妇一定来叫我。煮半锅羊杂碎汤,他媳妇也要拉我去喝一碗。他媳妇还要给我做鞋。我说:“你好人哪!有两三个娃娃缠住你的手,把你绑得梆梆紧,你还有空给你大娘做鞋呀?你大娘领你这分心就得啦!”
我觉得生活有了味道,到医院去安了一嘴假牙,人一下子就年青了十几岁。
屈占泉,还有政府好些干部都怂恿我去找个老伴——就是那个同院子住的郭生贵。他也是个可怜人,老婆、儿子死了几年了。我病的时候,老汉一夜一夜守看着我。我病好了,屈占泉他们对我说:“如今是新社会,不兴封建!”我也就真的不封建啦,我自己跑去和老汉说妥了。
在农业社里,社员们尽分给我做轻巧活。菜高啦,瓜熟啦,他们就叫我看菜。每天,我在地里歇一歇,转一转,不让雀鸟把菜啄啦,不让调皮娃娃把瓜偷啦。除掉看菜,还有好些活,比方锄草、拔萝卜,我都抢着去干,比我年青的时候劲头还大。人们心疼我,每年要送我八十个工分。我也心疼人们,高低不肯要。扯来扯去,末了我只好要了五十个工分。人们让我当烈属代表、人民代表、卫生委员、监察主任,经常要我到政府去开会、谈话。我再也没功夫闷在屋里哭儿子、哭男人啦。如今该咱管的事、该咱操的心可多着呢,连那些儿子、媳妇们有什么吵架的事,他们也要找我。如今咱病也好了,心也宽了,眼也亮了,世界在我面前也大起来了。
左杨氏谈完了话,我一下子还没理解到这个故事和做领导工作的体会究竟有什么关系,没等我问出口,屈主任却说了:
“做领导工作的要关心人——这就是我经常注意的。
“我就是因为受到指导员韩炳贵同志的关心,我才认识八路军、参加八路军的。那是1945年冬天,八路军一度打进包头,老百姓跟着部队行军抬担架。我当时只有十六岁,也跟着去了。那时候,部队生活很苦。有一天,好些人都没吃上饭,这时,韩指导员过来了,他也没吃上饭,可是他笑眯眯地,就像刚吃饱了似的。他问大伙儿:“老乡们,都饿坏了吧?”大伙儿都脸看脸,不作声。韩指导员拿眼在房子里一扫,就看见了我——当时我年龄最小,穿的也最破。他连忙过来,把身上背的干粮袋子摘下来,挂在我脖子上。这是他自己留着在最紧急的时候才吃的干粮呀,他却送给了我!我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太冷,忽然,两条腿擞擞直抖,上下牙嗑得直响。韩指导员注意地看了我一会,就把他身上的灰棉大衣脱下来,披在我肩上了。我觉得我的眼泪要掉出来了,连忙低下头,握住脸。我从小就是个苦孩子,没有受人疼过,韩指导员是我的什么人?他为什么这样待我?就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长大成人了,一下懂得了好多的事!民工们完成任务以后,回家了。我坚决不回去,留下来参加了八路军!
“在战场上,我负了伤。在医院养好了伤,1950年,我复员回家。那时我就下定决心,要把这个‘官爱兵’的精神带回来!我当了社主任,经常爱对社干部们讲:“部队在行军的时候,当军官的跟战士们走了一样多的路,到了宿营地,军官还要给战士打水洗脸、烫脚。晚上战士睡着了,当军官的怕战士踢了被子,就爬起来给他们盖。咱们干部,也要像人民解放军的军官一样,吃苦在前,享福在后!”
“我看,关心人,不光是可以救人一命,而且可以提高人的觉悟,甚至使他脱胎换骨!我自己就有切身的体会,左杨氏的故事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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