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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北京的古旧书业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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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6-11-20
第7版()
专栏:

谈谈北京的古旧书业
赵万里
北京古旧书业的历史悠久。据记载,从明朝以来,北京的古书业就非常发达。许多京朝大官和文人学士,都以到琉璃厂买书引为无上乐事。李文藻写的“琉璃厂书肆记”和缪荃孙写的“琉璃厂书肆续记”,反映了十八世纪中叶到十九世纪琉璃厂古书业的历史面貌。那时交易繁盛,书肆众多,远非现在可及。近几十年来,琉璃厂和隆福寺的古书业不如以前兴旺了。但东西城一带,经营近代出版品的旧书店却多起来。总的说来,现在北京古旧书业的家数人数,比过去任何时期,都显得活跃了。
古旧书店的经理和从业人员们,大多有一定的文化程度,他们都是知识分子,对于古书的版本、目录和主要内容,也有一定的认识。书业中老一辈人,能参考张之洞的“书目答问”,邵懿辰的“四库书目标注”,莫友芝的“郘亭书目”,进行业务学习。他们要记住几百个乃至一、二千个书名和这些书名的所属门类,才能从事工作。他们的业务知识,是从多方面吸取来的,由于天天有机会和读者接触,不断联系实际,一个年纪很轻的学徒,很快就能掌握基本知识。他们能够适应一般学者的需要,设法供应稀有的和有重要参考价值的资料。例如有一个时期,有不少人和图书馆为了研究明、清之间的历史,寻找第一手资料,都欢喜搜集乾隆年间公布的“禁书”,他们也跟着搬出许多“禁书”来,而且能够区别其中主要的和次要的,易见的和罕见的。没有列入禁书书目的“筹辽砍画”,“辽变会议始末”,其重要性不亚于著录的“禁书”,他们也能设法搜集和介绍给读者。又如有一个时期,许多朋友包括我也在内,热衷于搜集历代版画和古典小说戏曲资料。他们就纷纷到山西、河南等省和徽州、休宁等地搜访,得到很多成绩。有一个名叫张修德的,在山西祁县买到一部明刻棉纸印本“金瓶梅词话”,这是小说史上一个极重要的发现。近年郑振铎主编的“古本戏曲丛刊”,其中大部分底本,就是当时南北古书业对这方面的重要贡献。
古旧书业的从业人员们,不仅努力于古典文化遗产的搜集和整理工作,对于革命文献、近代史料,也因各地读者和图书馆的需要,进行过一些调查工作。他们对于“向导”、“新青年”、“东方杂志”、“小说月报”等等著名期刊的出版时代、期数、流传情况,如果有人问到,他们也能够背诵一套。这些,都是他们自己摸索出来的。三年前,宁波某地发现了二册远在1922年前后巴黎油印出版的“少年杂志”,这是中国人研究马克思主义的早期刊物。他们派人前去高价买来,售给国家图书馆。这对学术研究工作是有一定贡献的。
他们中间老一辈人,也有富于钻研精神,称得起专家学者的。例如北京通学斋经理孙殿起,他对于清人著作,相当熟悉。他著有“贩书偶记”二十卷,出版于1936年。我认为这部书的学术价值,同清初黄虞稷编的“千顷堂书目”相类似。“千顷堂书目”就是“明史艺文志”的前身,我们不能想像孙殿起的“贩书偶记”和“清史艺文志”有什么关系;但“贩书偶记”无异于替清代艺文作了一次总结,那是可以肯定的。而且“贩书偶记”中各书,都注明各种版本,对于读者非常便利,这一点要比“千顷堂书目”高明得多。最近十几年来孙殿起又陆续加以修正和补充,将来再版时内容将更见充实,那是可以预期的。又如前群玉斋经理张俊杰,原是肄雅堂的徒弟。过去肄雅堂以善于装修书籍出名,许多著名的装书技术工人,多是肄雅堂出身,张俊杰就是其中之一。他不仅有一副装书的好手艺,对于明、清两代著作,尤其是清代汉学家的著作,非常熟悉。某种书刻了多少次?收在哪类丛书里?各种版本之间,有些什么不同?在这些问题上,能说出一套道理来。前些天我拿了一册严可均著的“说文类考”给他看,他一见就说这是严可均未刻的稿本。孙殿起和张俊杰在实际工作中长期积累起来的书本知识,是比较正确的,因而是很值得宝贵的。他们事实上都是目录学的专家。此外北京古旧书业中还有不少的人,有很好的工作经验和很多的专业知识,其中有些人都是南北古旧书业中第一流人才。在今天社会主义改造和建设的伟大事业中,应该充分发挥他们的力量,来为科学研究采获更多的文献和资料。
古旧书业中有不少从业人员有装修古旧书籍的特殊技术。他们不仅能够“整旧如新”,更重要的还能“整旧如旧”,恢复到“宋装”、“明装”、“清初装”,代表着中国书各个不同时期的装订形式。装书不是简单的技术,需要名师传授和耐心细致地学习。现在年老的从业人员,大部分还能装书。三十岁以下的,因为缺乏锻炼,多数已经不会装书了。根据全国图书馆工作会议中各方面反映:各大图书馆的古旧书刊,因为近年借阅人次大量增加,有很多书刊已经到了“粉身碎骨,形将消灭”的最后关头。这是个严重问题。补救的办法,除了应该向阅览人员加强爱护图书的宣传工作,把一部分罕见本和纸质脆薄容易破损的书刊照成显微缩影,代替阅览以外,更重要的是加强装修工作。所以目前装修技工,不是嫌其多,而是嫌其少。我建议:各地已经成立装修部的图书馆,例如北京图书馆、南京图书馆,在现有基础上,应该继续加强装修工作。没有成立装修部的图书馆,如上海图书馆、天津图书馆,应该立即吸收装修技工成立装修部。因为这些图书馆,有成千上万的书刊,迫切需要装修啊!
根据上述情况,有关领导机关,首先应该依靠群众,做好北京古旧书业从业人员的调查研究工作。对于少数有版本目录知识的专家,可以吸收到文化部门或国家图书馆从事工作,以便得到进一步提高的机会。据了解,现在北京、南京、上海各地图书馆积压未编的书刊,达一千万册左右。这些大量被积压的书刊,在短期间如果要设法整理出来为科学研究服务,必须利用古旧书业中一部分优秀从业人员的力量。各级文化部门,应该重视这个工作,促其尽快实现。北京国营中国书店目前力量较弱,应该从公私合营书店中抽调一部分工作能力强的人员来加强业务,在新的基础上建立起和公私合营书店的领导关系。同业中应即开动脑筋,大力展开业务竞赛,多买多卖。积极派人到各地去采购图书,要到大城市去,也要到中小城市和乡间去,广为宣传,防止各地有价值的书刊流入造纸厂或制造爆竹的作坊中去。各地文化机关对于书业采购工作人员应大力予以支持和协助。现在个别地区的文化机关,缺乏整体观念,不但不协助他们,反而留难他们,这是不对的,文化部门要迅速予以制止。新购进的书刊,应该通过同业公开议价再行发卖。对于少数有价值的罕见的版本,不管买价多少,应该评高些,相反,可以低些。如果偏高偏低,有人提出异议,可以重评。有关领导机关在现阶段内,对于古旧书店的各项工作,尤其是采购工作,应该多鼓励,尽量发挥从业人员的工作积极性,以便他们更多地为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和科学研究服务。
我提出这些零碎意见供有关方面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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