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英雄儿子的父亲——访阿尔契德·契尔维—— [复制链接]

第5版()
专栏：

　　七个英雄儿子的父亲
　　——访阿尔契德·契尔维——
李霁野
里吉阿·爱密里亚这个城市，有几件事可以自豪：它是意大利大诗人亚里阿斯托的生地；1797年这里首先起义，出现三色旗；在现在的四十万居民中，有七万共产党员，是全意大利最红的城市。但是它的最大的荣耀，是住在附近农村克木皮金的英雄的契尔维家庭。
4月23日早晨，我们从意大利北部工业大城市米兰坐火车到爱密里亚去。陪我们前去的里南托·尼古来同志是笔述“我的七个儿子”的作者，他在途中向我们叙述了契尔维家的情况和七个儿子的事迹。
七个儿子的父亲阿尔契德·契尔维现在是一个富裕的农民，虽然年已八十，还在田地里劳动。他曾经为农业资本家作过长工，住在顶楼上面，阴天漏雨，不堪居住，可是资本家不肯修理。他在地板上钻了洞，雨水流下去，资本家才把漏雨的屋顶修了。在中国义和团起义时，他曾被征入伍。他认为这是不正义的战争，就从军队里逃跑了。母亲是有文化的，常为全家朗诵雨果的“悲惨世界”。这无疑地对她的儿子们有很好的影响。长子杰林多，在农业劳动中是父亲最好的助手。次子安坦特里沉默寡言。三子阿尔多意志坚强，以后成为英勇的游击队领袖。四子菲第南多安静勤劳。五子阿戈司亭诺最为活跃。六子阿维狄阿稍显顽强。七子爱陶里为全家所宠爱，他有些调皮，爱玩捉迷藏等游戏。他们家是一个勤劳幸福的农民家庭。
阿尔多在服兵役的时候，因为不服从命令而入狱，在狱中结识了一些共产党员。他们使他认识了马克思主义的真理。在七兄弟中，他首先加入了意大利共产党。回到故乡，他开了一个小小的图书馆，私下传递“资本论”、高尔基的“母亲”和杰克·伦敦的“铁蹄”等书，并宣传共产主义。他的故乡的许多青年和他家的其他人也加入了反法西斯的斗争。他们开始受到法西斯的迫害，他们所成立的小组被解散了。但是他们的活动并没有停止。他们学习先进的方法改进农业生产，并用小型拖拉机、地球仪等举行展览会——宣传科学知识——以鼓舞农民的斗争。
墨索里尼在1922年开始法西斯的反动统治，杰林多曾经反对过侵略埃塞俄比亚的战争。墨索里尼政府违反着人民的志愿和利益，把意大利拖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在意共的领导下，阿尔多和他的兄弟朋友们散发党的“团结报”和反法西斯的传单。他们全家合作印发的传单，有时一天有一万张之多！
1943年，墨索里尼垮台了。契尔维家在广场上请村里的农民们吃面庆祝。但是他们知道，艰苦的斗争还在前面，并没有放松警惕。果然，希特勒的军队开进了意大利，法西斯匪帮又猖狂起来了。阿尔多和他的兄弟朋友们夺取了德军的武器，在这个安静的地区，也像意大利其他各地方一样，发动了爱国的游击战争。契尔维兄弟不仅参加战斗，并且用面包和乳品供给游击战士，有时不得不把乳牛伪装成病牛，遮掩敌人的耳目。许多从集中营逃出的英、美、奥、苏等国的战俘，得到了契尔维家的掩护和照拂。他们还指导战俘们穿过前线或进入山里的游击地区。被他们掩护输送的战俘有不同国籍的八十多人。不久前，苏联“共青团真理报”还刊载苏联战俘避难的记事。
1943年11月一个阴雨的深夜，一百五十个法西斯兵士将契尔维家包围了。除了契尔维父子八人之外，家里还有七个游击战士。他们进行了英勇的抵抗，把不多的子弹打完后，才被捕入狱，并受尽了苦刑。在狱中，父亲和儿子们是隔离开的。法西斯匪徒告诉七个儿子说，假如他们投降加入法西斯军队，可以不死。杰林多的话代表了他们一致的心意：“你们可以杀害我们，但是我们永远也死不了！”他们从容地在里吉阿·爱密里亚就了义。死前一刹那，阿尔多还将他自己的新衣服遗赠给他的爱子。他的最后遗言是：“我们的事业一定胜利！”
七个兄弟英雄同时就义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全意大利，各地的游击队纷纷组织契尔维战斗团，起誓继续他们的事业，并向法西斯匪徒讨还血债。
关在另一处监狱里的父亲，还不知道七个儿子都已经不在人间。直到盟军将监狱的墙炸毁，他和其他人才逃出来了。母亲已经知道消息了，可是还暂时隐瞒着老人，用安慰报答他的安慰。父亲终于听到了风声，但却表现了惊人的坚定。他说，人的死亡，犹如季节的更换，过分的悲伤是不必要的。他振作起来，从事生产，修理房屋，想用辛勤紧张的劳动，埋葬深藏在全家人心里的悲哀。法西斯匪徒还不肯放手，又来纵火焚烧契尔维家的房屋。母亲回想起儿子们被捕时情况，心痛欲绝，不久就逝世了。
两小时的时间不觉过去了。尼古来同志告诉我们说，我们已经到了里吉阿·爱密里亚了。
我们到爱密里亚的意苏友好协会去休息。协会的朋友们给了我们非常热情的接待。一个不大的展览室里，陈列着不少表现中国经济建设的图片和画页。荣宝斋复印的齐白石和其他画家的画，很被他们珍爱。他们也很希望听到中国的音乐，可惜我们没有带唱片。短短的接触就使我们深深的觉得：这些同志对中国事物的兴趣是十分浓厚的。亲切的气氛使我们感到宾主如归。
坐不一会我们就乘汽车，去访问七个英雄的父亲阿尔契德·契尔维老人。安妮塔·司奇阿蒂同志亲自开着车在平坦的道路上飞驰。洛山娜·费拉莉像云雀一样欢快，总是歌唱着，或用清脆的声音笑语。道路两旁是绿草如茵的草原，果树和葡萄树一片一片的生长着，风景十分秀丽。
半点钟后，我们的车在道旁停住了。草场上一个老人正在割乳牛的饲料——一种开着油菜花似的花的青草。尼古来同志向他招手致意，他用稳健的步子走到我们跟前来，有些迟疑的伸出带有泥土的手来和我们握手。中等身材，被太阳晒得红黑的面孔，两眼有神，一下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坚强而又有幽默感的人。这就是我们所崇敬的老英雄阿尔契德·契尔维。他微笑着领我们到他家里去。
我们说，中国人民已经知道了英雄的契尔维家庭，我们特来致敬。死者的英名不仅在意大利人民的心里，也将在中国人民的心里永远活着。他含笑看着我们，微微地点点头。我们把齐白石画的一幅桃送给他，并说明这表示祝他长寿。他看了看尼古来同志，说道，我愿再活八十年，你看行不行？我们都笑了，并说他的劳动习惯和健康情况都可以保证他的希望实现。他的眼睛里闪耀着快乐的光辉，把画又细看了一番。
他领我们去看他养的猪、牛和农作物。牛房里都是荷兰种的乳牛。他走到最大的一头牛跟前，叫了一声“彼得！”牛便应声站起来了。可见他在这里劳动日久，牛连他的声音都熟悉了。他对种庄稼很有经验，他说用土豆接蕃茄味道非常好。他说，他访问苏联时，曾和赫鲁晓夫谈农业生产经验，赫鲁晓夫很同意他的意见。
出了牛房，我们到了和它相连的开朗的过道间。尼古来同志告诉我说，七个儿子就是在这里被捕的，说着他还用脚点点他们所站的地方。我们因此就谈到了往事，谈到了他们被捕和在狱中的情况。契尔维老人脚步稍快一些踱来踱去，我们怕他伤心，便婉言安慰，并转变话题。他却用很坚定的口气说，决不准法西斯复活，决不准再有侵略战争！万一再有以往那样情况，他还要同以前一样不惜任何牺牲，投入斗争！他的话代表了意大利人民的意志。
将要午餐了，我们回到原先坐的和过道间毗连的房子。他的儿媳和孙子已有好几个人在屋里了，他一一为我们介绍。儿媳都是健康的农妇，孙子都还幼小。他和儿媳谈笑，时时抚摸孙子的头。
我们就坐，他的儿媳开上丰盛的午餐。桌布很洁白，并且很结实，老人说这是他的妻子纺织的，已经用了三十三个年头了。他又回忆到他自己的母亲，说她也是耕田织布，一生勤苦；他的母亲常说，织布的没有衣服穿，不织布的衣服穿不了。老人叹息说，过了两三代，意大利的情形并没有改变呵。
尼古来同志告诉我们说，前一天有五百个从意大利各地来的青少年向老人致敬，全国的青少年都尊称他为契尔维爸爸。我们说，中国的青少年也会同样尊敬他。他大笑说道，那我的儿女可真多了！接着他指着笑眯眯的洛山娜·费拉莉说：
“这个女儿爱苗条，不敢多吃；”指着齐宗华说：“这个女儿新认识，还有点太客气！”说得我们都笑了。
尼古来和费拉莉同志接着就叙述起契尔维老人访问苏联时的趣事，引得他自己也大笑不止。他住在疗养院里，一天，不给人知道就走出去了，害得四十个人四外寻找，原来他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正打着手势为一群孩子说故事！他不愿坐汽车，总欢喜骑脚踏车外出，或者不穿皮鞋步行。
意大利人民极为尊敬契尔维老人，送给他许多表示敬意的礼物，其中有全国人民献给他的金章，上面刻着七个英雄儿子的不朽名字。陶里亚蒂在赠送给他的照相上题着：赠给牺牲了的战士们的父亲契尔维同志。当地人民选他作区行政委员，在盛大的节日如“五一”节，常请他在游击战士公墓这个人民认为最神圣的地方发表演说，表示对死者的怀念，对生者的鼓舞。在意大利人民的心目中，契尔维老人和他的七个英雄儿子是劳动大众的英勇和荣誉的化身。老人口述，尼古来同志笔书的
“我的七个儿子”已经印行了一百万册，也充分表现意大利人民对于他们的崇敬和热爱。
午饭后，他把七个儿子的照相赠送给我们。他们不仅是意大利人民的，也是全世界人民的骄傲！——“你们可以杀害我们，但是我们永远也死不了！”——“我们的事业一定胜利！”在归途中，我仿佛听到他们的英勇的遗言响彻了意大利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