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同志
闻山
我背着背囊，戴着大草帽，在祖国的南海边，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从小镇，到渔港；从矿区，到农村。10月里，南国的太阳还是那么的热，我的皮肤渐渐变得像古铜那样发亮；我的心，浸透了同志的温暖的友谊。
我饿了，同志亲手递给我他自己的碗筷；我冷了，同志给我盖上他自己的毛毡；只是第一次见面，他们就把自己的床铺让给我，或者为我架起临时的床。天未亮就要起程，同志们擦着眼睛，抢过我的背囊，紧紧拉着我的手，送我上车。在田野里，同志殷勤地为我带路；在海港码头上，同志恨不得把他全部知道的事，都为我细细地讲。
在公路旁的小车站等汽车，一对漂亮的年青的夫妇，坐在一条小板凳上，正笑眯眯地谈话。看见我来，就站起来挤出了一个位子，招呼我说：“同志，来这儿坐！”他们刚结了婚。男的，是个结实、有礼貌的小伙子；女的，弯弯的长眉毛，满含笑意的大眼睛，是集体农庄里的突击队员。他们刚刚回家看过妈妈。这亲热的招呼，使我分尝了他们的幸福。对着面前笔直地向远方伸展的大路，我好像看到了他们生命的前程。
在青年钻机队员们住的村子。黄昏时，我从钻塔回村，赤着脚，走在又软又润湿的田边小路上。几个老乡肩着锄头迎面走来，望着我，一个老乡大声地说：“这位同志还没见过哩，新来的吧？”“可不是，前两天还没看见呢！”他们去远了，我还听见他们在议论。他们不是讲给我听，但也是讲给我听；这是这一带朴实的农民们特殊的问候方式。他们不会跑过来和你握手拉谈，但他们关心你，关心新来的同志。只要你是同志，你就随时可以指望得到他们那颗忠厚的心，那双粗大的手的帮助。我知道这样的人。千万不要以为这是过路人随便的一声招呼，你看他们老实的脸上的笑容，眼里的神情，是多么地关心你！
我绕进了村边矮矮的灌木林，听到背后吱吱喳喳地叫：“同志！同志！”原来是几个小家伙，有的穿着他爸爸的衣裳，光着脑袋，赤着脚，笑得眯了眼，跟在我后面。我问他们有什么事？他们却只是高兴地笑着，一连气地叫着“同志！”“同志！”叫得那么亲热。我往前走，他们也往前走。我站住回过头来看他们那好玩的模样儿，他们也就站住看着我笑。小东西们呵！你们虽然不懂得辞典上“同志”这两个字怎样解释，可是你们亲热的喊声，却丰富了这两个字的涵义！
在哪一个时代，人和人的关系像现在那么亲密过？有过哪一个地方，你可以这样地信赖生平第一次遇到的人？真是“萍水相逢”，常常连姓名都不知道，但却那么亲切，根本用不着理会，等一会儿我们就永远分手，从此再不相见。
我将永远地记住你，相遇在海滨的同志！我永远记住你那被海风、海水、海上的太阳染成了赭褐色的脸，你那一双拳击家的手臂和拳头，那肩上斜挂着的公文皮匣（旁边还拴着一条雪白的毛巾）。你显得那么老练，而且英俊，似乎是海亲手塑成了你的性格，你分有了他的豪爽。我们相见在途中，也就在途中离别，但你的影子已雕进了我的记忆。在公路旁的一个小镇上，你下车了，我们用力地握一握手，但我们不说再见，因为我们知道再见没有可能，而祖国是那么辽阔。你大声地说：“我走了！”回过头来，挥挥手。我看着你宽阔的背影、你的白衬衫在龙眼树林中消失。……
从今后，我们不再用“路人”来形容陌生，我们的生活，已经改变了我们几千年来惯用的谚语。我诚恳地感谢你们，亲爱的同志！从远方归来，我不只比过去稍为懂得了什么叫做同志，我的心，还时时感到欢喜——因为它浸透了同志的温暖的友谊。1956，12，10，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