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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像不像京戏”谈起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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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01-12
第7版()
专栏:

从“像不像京戏”谈起
杜士俊
去年7月29日人民日报发表了吴祖光同志一篇关于京戏“三座山”的文章,接触到了“像不像京戏”的问题。这篇文章中关于这问题的主旨可以概括如下:京戏“三座山”首尾不像京戏,因此风格不统一。不如索性抛开“像不像京戏”的问题,使整个风格统一起来。这样更会创造出一种具有民族特色的新歌剧来。
这说法初听起来使人觉得痛快。既可以摆脱一个久久纠缠不清的问题,又可以出现一个新的剧种,岂不是好事?无奈,并不这样简单。就算这想法果真能实现吧,让京戏工作者去创造新歌剧,置京戏于何地呢?
为什么吴祖光同志以及别的人们会有这种主张呢?那原因恐怕是在这里:改革京戏而仍要像京戏,这很困难;改革京戏而可以不像京戏,这就容易。前一条路窄的很,而后一条路却可以横冲直撞。只可惜这冲撞出来的东西不像京戏。因为它根本不是京戏,当然也就谈不到“像”了。这样搞,充其量也只是代替。解决不了京戏本身存在的问题。
这样说,并不是反对京戏吸收其它剧种的东西。但吸收必须经过消化,变成自己的血肉才成。我们 只要把京戏“春秋配”、“翠屏山”和梆子中的这两出戏比较一下,便可看出京戏从梆子吸取营养的许多来龙去脉。不过京戏中的这两出戏仍然像京戏。也许当初有些不像京戏的地方,或者正像今天的“三座山”一样,有很多地方不像京戏,前辈的京戏艺人却不就此心安理得,经过许多苦心经营,终于达到今天的成就。京戏本身也因此而丰富了,发展了。若硬搬过来,就照梆子的原样来演唱,岂不省事?前辈艺人却不这样做。因为道理太明显而且简单了,京戏怎么能不像京戏?
目前京戏的新剧目,特别是表现现代生活的新剧目,很难一下子就没有不像京戏的地方。这本是难免的现象,也是不足为虑的。风格上的不统一必须经过时间,经过努力才会逐渐统一起来。但这努力的方向却轻率不得。倘若因有不像京戏的现象而就此索性让它越不像京戏越好,则未免失之偏颇。这方向也就差之不只毫厘,谬之亦将不仅千里了。
几年来京戏可以说轰轰烈烈,为祖国争光不少。最近又恢复了许多旧剧目。而且像踩跷、饮场等不健康的,不合理的东西都已去掉。是否就可以不再谈改革了呢?不行。
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倘没有了新陈代谢的作用就会生机退化,渐趋死亡。这道理是大家都明白的。京戏当然也不能逃出这规律。作为一件艺术品,例如一张画,可以保存在博物院供后人欣赏学习。作为一个艺术种类,无论是油画或是水彩画,倘不发展就要灭亡。请设想,若把京戏原封不动地冻结起来,那岂不真会如“九斤老太”说的:“一代不如一代”了吗?早就有人发出过“今谭(富英)不如昔谭(鑫培)”的感慨,那么将来的京戏观众也会把回忆谭富英当成一种享受了。这样推下去,还堪设想吗?总之,“四郎探母”、“落马湖”绝不会使京戏长生不老的。把京戏当做古董的主张和前面所说的“代替”的主张,恰如南北两极,但其对京戏本身有害无益却是相同的。
有人把京戏比做“七巧板”,这是贬而不是褒。“七巧板”虽因能摆出各种图样来,使人觉得它很巧,很有意思;艺术却不能靠巧来进行创造。拼来拼去总是那老一套,早晚会让人厌烦的。解放前有许多新编的京戏就有给人“吃拼盘”的感觉。京戏的“板”当然不仅七块。也有很多尚未用得陈腐不堪的“板”。在唱法上如:“辕门斩子”第一段的五字句,“听罢言来笑开怀”的半截腔,“二进宫”的生净齐唱及生旦净轮唱。在动作上如:“问樵”的范仲禹与樵夫的身段,“艳阳楼”的“一封书”开打等等多的很。这些都是在别的戏里很少见,甚至见不着的。但若一旦入了“拼盘”自然也会有用滥了的一天。并且这总不能算是创造。而艺术离开创造也就不成其为艺术。像把“辕门斩子”中的“适才间与千岁……”从底调翻高的唱法搬到“春秋笔”里,或把“牧羊卷”中的“见坟台不由人……”倒板转反二簧的唱法搬到“苏武牧羊”里,这都只是借尸还魂的办法。当前创造新剧目的问题上也同样如此。例如有一个“猎虎记”可以套用“五人义”的念“扑灯蛾”,来代替“报家门”。若再有一个别的什么戏也开场就念“扑灯蛾”,第三个也开场就念“扑灯蛾”,请想那将会成为什么局面?不过这个拼“七巧板”的办法总还比前两个主张强一些,总还可以救一时之急;虽然也不是长久之计。
那么怎样是长久之计呢?假如我们也可借用“七巧板”这个不十分妥切的譬喻的话,则我们所需要的就是创造出第八块,第九块,第……块来。这样才能使京剧向前发展,才能符合“推陈出新”的意义。
这第八块是什么呢?它像京戏,是京戏,却又不是京戏的原封原样。为了说的具体些,可以举个例子:“罗盛教”中有很多动作是从“花蝴蝶”、“英雄义”等有水擒情节的戏中搬过来的。但其中也有些动作是京戏中没有见过的。因为这戏是要表现在水中救一个人,而不是两人在水中相打,水擒的那一套不能胜任了,于是新的东西创造出来了。这些动作也许还不够精练,但做为第八块的雏形来看总是可以的。
其实京戏以及任何艺术种类在初降生时都不可能是很丰富的。一定要经过无数艺术家的心血日积月累,才能逐渐有成就。据传说,“贵妃醉酒”的曲牌是梅兰芳先生的祖先梅雨田先生创造出来的。“反西皮”的唱腔是谭富英先生的祖先谭鑫培先生创造出来的。今天来看,这些都已成为原来七块之中的了。在当日又何尝不也是以第八块的姿态出现的呢?像这样的例子是不胜枚举的。
这第八块的创造当然要首先依靠艺人,尤其是老艺人。因为倘不熟悉原来的七块,第八块是很难从天上掉下来的。可是这第八块包括的范围很广,所有的戏剧、音乐、舞蹈、美术、灯光等专家们都要伸一把手才行。但有一个先决条件,必须熟悉原来的七块。
这第八块要从哪里开始呢?哪里是创造它的起点呢?从上面举的例子可以看出,新的东西是因为原有的不敷应用才创造出来的。“罗盛教”的在水里救人前面已经说过了。“贵妃醉酒”的曲牌显然也是为了表现后宫生活情调而产生的。这出戏本来没有什么戏剧性的情节,全剧的诗意却很浓厚。要把这些曲牌全都换成京戏中常见的“小开门”、“柳摇金”等,恐怕也不会传流到今天。由此可以推论出,创造第八块的起点应该是剧本。有了新的剧本就等于对现有的京戏提出了新的要求。为了满足这要求,新的东西自然会产生出来。
谈到这里就接触到京戏能否表现现代生活的问题。说京戏不能表现现代生活的大有人在。有不少人都说它“凝固”了,“僵化”了。我们可以借评戏来看看这问题。评戏除了唱腔之外,服装、道具以及打击乐,大部与京戏相同。我曾看过评戏“鸿鸾禧”,假如堵上耳朵来看,很难分辨出和京戏的差异有多少。而且京戏中有很多小戏如:“小放牛”、“打面缸”、“小上坟”、“探亲家”、“打樱桃”等等多的很。就以这里所举的来说,每一出都有其独特的曲调。像“打城隍”、“双背凳”等戏更是连一句唱都没有。利用这些(当然不是原封不动)来演出“小女婿”“刘巧儿”等,最少也会与评戏各有千秋吧?
以上所说的小戏只是三小(小生、小旦、小丑)的戏,不过是京戏的一部分,而且是一小部分。其余的一大部分怎么办呢?这里存在着一个“桥梁”问题。这“桥梁”在清朝就已经断了。“彭公案”、“施公案”本来都是清朝当代的故事,却穿着明朝的服装。虽也有“宦海潮”、“马思远”等清代服装戏。但为数本来就不多,后来更是差不多绝迹了。民国时代的戏,像“枪毙阎瑞生”虽曾在上海轰动一时,也很快就夭折了。张笑影等人的文明戏本非正流,也就不可能支持多久。其实近代史中如“太平天国”“戊戌政变”“洪宪伪朝”都是京戏剧本的上好题材。若能把这条“桥梁”搭上,京戏舞台上再出现西装、中山装、旗袍以至干部服,就不会再使人感到突兀了。而且在这搭“桥梁”的过程中,京戏本身也必然会长得更茁壮些。做为一个京戏观众,我衷心希望在这方面有能力的同志们多拿些东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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