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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宿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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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7-01-17
第8版()
专栏:

投宿
高原
上午十点钟,由川西杂谷脑搭汽车,六点四十分就到了汶川县。
汶川,古称威州,地方虽然不大,但有山有水,山势到了这里,已经逐渐平缓下来了,不像杂谷脑一带峥嵘奇突。
车站旅社,是新修的很漂亮宽敞的楼房,问了问,已经住满了客人。这时,食堂里正热气腾腾地在煮面条,面香和肉香一阵一阵扑过来。我早已饿了,很想坐进去吃两碗,可是旅客们争先恐后地向索桥走去,我也就拎着包裹紧跟着走上了索桥。索桥,是竹绳上面横搭着木板悬在水上的,走上去摇摇欲坠,很不稳定,走习惯了的人,丝毫不觉得骇怕,可是对我来说,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尤其走在桥中央,桥被行人踩得上下颠簸得更加厉害,发出吱吱的响声,我扶着边边上的竹绳,好容易才走了过去。走在索桥上,听旅客们攀谈住宿的困难,城内几家小旅店,也供不应求,旅客们所以争先恐后,也正为此。
上了对岸,天色已经暗了,两旁的店铺已经点上了灯火。凡是门檐上挂着旅店招牌或灯笼的,我都上前问一问:“还有房间没有?”接连四五家,都使我失望。
街快走完了,住处还没有着落。
一转弯,前面有一间小小的木板门面,一盏红纸的方灯,悬挂在屋檐下,被风吹得左右摆动。灯光虽然很弱,但却能清楚地看出门上两行墨笔字:“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在这偏僻的山城,在这凉风呼呼的街头,这两句老话好像使人感到特别亲切。
再向门里一张望,桌子旁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娘,灯光照着她红通通的胖脸。她穿着一件半新的蓝布褂;嘴,虽嫌有些凹了进去,但总是带着母亲们共有的和善笑容。开始,她也说房间都住满了人,无法安插。我再三请她想想办法,她把菜油灯挑得亮一些,颤巍巍地拿着,朝我打量了一下,见我手里大大小小拎着三四个包裹,带着又关怀又像是责备似的口气说:“打算住客栈,就应该早些来嘛!”说着,拿着灯火,就引我向里面走去。
风把油灯的光焰吹得歪歪斜斜的,她用手遮着,走进靠土墙边第四间客房。推开一扇吱吱发响的小门,里面一张大床已占去房间的二分之一,看样子,床上已经住了客人,上面放着赶马车的用具,特别引人注目的,是系在马脖子上的红色缨络。老大娘说:“就在这间房子里住怎么样?”其实,我对房子丝毫没有意见,只要能够躺下就可以了。
我把行李放下,出去找了家食铺,胡乱吃了一点东西。回店的时候,旅客们都安息了。院子里一片漆黑,我隐约地看见老大娘伛偻着身体在为我抱草铺床,看样子非常吃力。我连忙上前把草接了过来,走到门口,模糊不清地又看见有两个人影,正弯着腰在为我新搭的床上摊平稻草。稻草发出簌簌的响声和一股堆压久了的草叶香味。
这两个人,无疑就是今天晚上将和我同房的那两位赶马车的客人。一个有三十来岁,长方形的脸,黑而发光,宽宽的肩膀,头上围着一个蓝布帕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朴实诚笃的庄稼汉子。另一个年纪稍微轻一些,一对门牙向外微微的翘着,一身蓝制服,口袋上还插了一支钢笔,像个村干部。他们一看见我进来,朝我望了望,扎煞着手,嘿嘿笑两声之后,彼此好像都不需要介绍,便连忙把草接了过去,继续替我铺好。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温暖和感激,这小旅店,简直像我家庭一样。
虽然我很疲倦,但是,我却不能瞑目入睡。睡在我对面那张大床上两个赶马车的客人,也丝毫没有睡意,于是我们又攀谈开了。
他们是汶川县第五区某农业社的社员,这次赶车,是为了把烧成的石灰,运到城里去支援基本建设。他们详细地攀谈起他们发展副业的经过和克服困难的决心,并且用夸耀的口气告诉我,拴在棚底下那匹膘满肉肥的黑骡子,是社里公有的财产,他们说这个骡子浑身都是劲,上坡、走烂路,鞭子一扬,就像燕子一样的飞跑。……
我听着、听着,开始,眼睛还望着屋瓦上面露出的星光,后来,不知不觉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天才麻麻亮,他们便伏在我的耳旁低声地叫醒我:“同志,快起来吧,天已亮了!”因为他们知道我还要赶回成都,车票必须起早才能买到。
我连忙披衣起来,走向厕所,一抹淡白的月影,照满了半个小院,远处已经稀稀疏疏听见一声两声雄鸡的啼叫了。……
临别的时候,我和那两个赶马车的客人紧紧地握了一次手。那匹黑骡子连连地喷着响鼻子,车轮在石板路上轱辘辘地滚动着向北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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