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会主席 [复制链接]

第8版()
专栏：

工会主席
曹葆铭
两个月前，我在公园里碰见老孙。他是我从前在铁矿山采访时的工会主席。和他同行的几个科长都是穿的华达呢或细毛呢制服，唯独他还是穿的一身蓝布棉衣。
爱开玩笑的刘科长一见面就说：“你别看他穿的这么寒呛，他可是我们的大财主！两口子一个月挣两百多块，三个人花也花不完呢。公家发给他的那套粗呢制服，他还保存着，要开会才穿。”
老孙的爱人马上分辩道：“还说存款呢，不拉饥荒就是好的！”
我跟老孙相处过一年多，知道他的脾气。那时，他还是光身汉，一月挣一百多元。每月一关饷，有的工人来找他谈生活困难，他见有的在制度上不能开支，便掏出工资袋来，十元五元的“借”给工人。这样，除了买书报外，他每月所剩就不多了。我跟他爱人不熟，不知她是在嗔他呢，还是在夸他。我忍不住笑着说道：“还是老脾气。”老孙一听我这句话就脸红了，很不自然地说：“那里，那里，我这身棉袄，又暖和，又舒服！……”
这次见面，使我想起他过去的两件事情。
有一次，职工们为生活问题给领导上提了许多意见，第一分矿的工人说：“北京有个龙须沟，我们宿舍也有个龙须沟。北京的龙须沟已经变成了花园、大马路，我们的龙须沟还是老样子，门前的水塘又脏又臭。我们白天同矿石作战，夜里同飞机（蚊子）、坦克（臭虫）作战。”后来老孙就到住宅区去检查了一遍，并向大伙说：“群众批评的很对。我们过去就是光发动群众搞好生产，把这些问题都当做生活小事，没有抓紧解决。”接着又说：“希望工人们以后监督工会办好这些事情。”他这样一检讨，工人们都很满意，有个老工人说：“孙主席关心我们生活，将来一定要做大干部！”
谁知接着就出了个小岔子：有个工人找分矿工会要房子，因为人多房子少，工会干事说没法解决。他就指着这个干事的鼻子骂道：“孙主席是咋讲的？你呀你，你还这么官僚主义！”分矿支部的同志一听说这事，也没问清是老孙讲的不全面呢，还是这个工人将意思领会错了，顿时就火了：“空喊共产主义，谁不会喊？谁不会向群众买好？好吧，他会讲，叫他来解决！”后来在一次党的会议上，支部书记又提起这事说：“工人都说孙主席将来要做大干部，我们这批官僚主义者真不行！”逗得一阵哄笑。党委书记抬起头来望了老孙一眼，老孙立时就满脸通红，很不自然地低着头只顾作记录。那次会我也参加了，当时，我心里很为他不平。我听过他的讲话，他对哪些是可以解决而没有解决的问题，哪些是暂时很难解决的问题，是说清楚了的，个别工人对他的讲话有误解，怎么能算在他头上呢？但是，他并没有站起来为自己的正确的意见辩护，我很奇怪。
那天夜晚，快十一点钟了，我见他小屋里的灯还亮着，便顺手推门进去，见他正在桌旁专心读书。他读的是“毛泽东选集”里的“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字里行间还画了许多红圈点。他一见我，就笑了笑说：“要依靠群众，贯彻群众路线的方针，真不简单啊。我那天的讲话虽然是正确的，但是，还出了岔儿。在讲话之前，我没有在干部中把思想闹一致，把正确的意见变为全党的意见，结果被孤立的不是关心群众生活差的同志，而是我自己。原来我只打算叫行政上出钱来解决这些问题，没考虑发动群众来解决自己可以解决的问题。所以党委书记说我虽然怀着一付好心肠想解决问题，但却是个‘半拉子群众路线’。……现在，我想在这个星期天组织工人义务劳动，打扫宿舍的环境卫生，不知能不能行得通？”
星期天，老孙领着一些干部和工人在宿舍周围干开了，大家铲土的铲土，填塘的填塘，穿着白衣服的护士还在室内喷射“滴滴涕”，干的挺红火。不到一天功夫，水塘填平了，宿舍也打扫的一干二净。老孙这时一边搓着手上的泥巴，一边走着说：“这就跟从前帮助农民生产一样，真有意思。”
又有一次，在一个深夜里，一分矿有个工人受伤了。老孙一接到电话，忙得连衣服扣子也顾不上扣，就往医院跑。当时，这个工人需要马上输血，有好几个工人自动报名，但血型都不对，把支部书记愁得直搔头。老孙问清这个情况，便向医生说：“验验我的。”马上给伤员输了三百西西血。第二天，党委听说这事，便指示工会送了笔保养费给他，但他不肯收。他说：“我的钱用不完，把这钱留着作别的用吧！”后来，几个记者也听到这事，都跑去找他谈当时的情形，跑了几个地方都找不着他，好容易在坑口上找着他了，他却红着脸说：“有的人以为输了血，身体就亏了，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没什么。再说，我们劳动保护工作没做好，才出了事故……”。